第二章北上和親

    這是元慶七年的春天，一支浩浩蕩蕩的送親隊伍緩緩馳過白雪皚皚的達爾班通草原，一路走向北國。

    遣嫁之人，正是新得南朝皇帝封賜為一品公主的江州王恆淵之女琳琅。

    依依呀呀的車輪聲中，琳琅透過窗簾的縫隙，看著從馬車邊慢慢晃過去的枯黃長草，她順手碰了一下伸入窗簾邊的枯枝，觸摸到一股冰涼，卻見指尖上初春殘雪微微閃亮。

    這一路過來，江南已經草長鶯飛，越到北邊越是寒意襲人，淺淺春雪漸漸變作漫天苦寒。真到了北國的王城，不知道是何光景？

    以後山溫水軟的江南只能在夢裡得見了，她不知道前面等著她的會是怎樣一個人，但她只能靜靜坐在送親車隊中，等待命運把她拉向不可知的那個點。

    「琳琅莫怕，娘已經托人打聽過了。這次求親的那位北國三皇子，很是一表人才，和你年齡相當，又是北國頗有實力的皇子，算得如意郎君。」母親溫柔的聲音還在耳邊縈繞，琳琅心裡卻悄悄嘆了口氣。

    她看著手裡繡了一半的荷花，熟練地又補了一針。

    記得先生教她朗誦「江南可採蓮，蓮葉何田田」的日子。可以後這荷花再不能見，所以只能趁著現在還記得荷花的樣子，把它趕緊繡好吧。

    可這車輪把絲線也抖亂了，讓少女心裡似乎也繚亂起來。

    少女的愁思千頭萬緒，卻難以言表。母親對自己的女兒總是看得很好的，可古來就有紅顏未老恩先斷之說，歷代公主出塞鮮有善終者，連名動千古的王昭君也不過是留下青冢無言。何況她容貌只算平庸清秀，真要嫁到一個才貌雙全、權高位重的夫婿，未必是福分。

    外面響起隱約的馬蹄聲，馬蹄越來越近，猶若雷鳴，也不知道來了多少人。琳琅有些心煩，怎麼會有人離送親隊伍這麼近還不減速度呢？

    她忽然想到了什麼，下意識地手一緊，針線挑空，在指頭扎了一下，冒出一滴血珠。

    「公主小心！有人來犯！」外面忽然響起侍衛長的大吼聲，隨即呼喝部眾迎敵，刀劍出鞘之聲大作。

    琳琅一皺眉，什麼人膽敢來劫持和親公主的車隊，這恐怕不是一般馬賊可比……她凝視著手上血珠，忽然覺得有些不妥。琳琅在江州時候也經常幫著父親恆淵處置政務，並非一般弱質女流可比，聽這聲勢不對，心裡越來越沉重。

    正在想著，侍衛長忽然掀起車簾，匆匆塞給她一隻匕首，跪地道：「馬賊數量驚人，不下千人。公主小心。屬下們一定拼死以對，若是終究不成——」

    他頓了頓，一咬牙道：「請公主自裁全貞！」

    「啊……好……」琳琅顫抖著握緊了匕首，掀起一角車簾盯著戰局，卻見那幫馬賊已經迫到車隊跟前，雙方揮刀激烈交手。

    她放眼一看，馬賊密密麻麻把車隊前前後後堵了個結實，果然是不下千人。這夥人並沒有武功特別突出的好手，但勝在身手平均，出招迅捷狠辣。倒像是經過什麼特別的訓練。

    琳琅越看越心寒，忽然想到一個可怕的猜測：普通馬賊哪裡有這樣的數量和膽氣，出手又哪裡如此整齊？莫非這夥人是受什麼勢力委託，專門破壞南北和親而來？

    若是這樣，今天怕是活不出去了。這夥人一定會把所有人殺死滅口的。自己死了不打緊，若就此引出兩國邊境的亂局，豈不是朝廷罪人？

    她越想越焦急，額頭微汗，只能閉目默默祈禱侍衛長能打退強敵。不料糾纏一陣，喊殺聲越來越近，侍衛們的吆喝卻漸漸弱了下去。琳琅大駭，知道侍從們已經擋不住這幫馬賊了！她情急之下握緊匕首，只待有人一挑車帘子立刻一刀子扎過去。

    猛然，一陣風吹過掀開車簾，捲來一滴溫熱的液體飛到琳琅臉上，她惶然睜開雙目，正好看到侍衛長的人頭劈面飛來！

    「啊——」琳琅尖叫一聲，趕緊一躲！砰地一聲，那人頭撞擊在側壁上，滾了幾圈不動了。可憐那侍衛長雙目尚且圓睜！

    「刷」地一聲，伴著大刀劈風的裂響，一道寒光破壁而入，琳琅大駭之下一縮頭，險險躲過，轉頭一看，這一刀竟然把馬車硬生生砍裂了一半！

    就聽一個馬賊用胡語笑著說了句什麼，倖存的侍衛大駭之下撲了過來，卻被馬賊的刀陣格擋出去，驚道：「公主！」

    轟隆！馬車塌了一半，駿馬哀鳴，天光和著風雪席捲而入，琳琅冷得激靈靈一個哆嗦，猛地看到一隻長著長毛的大手探向車中。

    她想也不想一刀子衝著這人手背剁下去，居然把他的手牢牢釘死在車壁上！

    「哎喲！」這人一聲慘叫，大怒之下，另一隻手狠狠抽飛匕首，流血的巨掌一把抓起大刀，奮力劈向琳琅。

    琳琅自知無幸，雙目閉上，忍不住哆嗦一下。

    「住手！」隨著遠處一聲呵斥，當地一聲金鐵長鳴，那人慘叫了一聲。

    琳琅預期的一刀居然沒有落下，倒是臉上一濕，忍不住睜開眼睛，正好看到那人無頭屍身緩緩倒下，一道長虹般的刀光正卷著那人人頭旋轉遠去。

    她忍不住驚呼一聲，瞪大了眼睛。

    呼啦一聲，馬上刀手接住了彎刀，卻把馬賊首級拋擲馬下。戰場一下子安靜下來，只有那馬賊人頭骨碌碌滾動的細碎聲音。交戰雙方都被這驚神斬鬼的一刀震懾了，一個個默默無語，齊刷刷望向那遠方的刀手。

    那人背著天光，一身風麾看不清面目，只覺身形修長挺拔，背上卻背著一把鐵弓。就這麼沉默地駐馬屹立遠方，已經讓人感到不寒而慄的殺氣。

    為首馬賊沉默良久，忽然道：「閣下怎麼會雪山彎月斬，你到底是誰？」

    騎士沉默不語，只是平平舉起彎刀，示意眾馬賊撤退。刀上滴滴答答的血水緩緩流下來，讓這個簡單的手勢帶上了說不出的壓迫力。

    馬賊頭子心中害怕，還是鼓勇冷笑一聲：「大伙兒別理會這裝神弄鬼的小子，併肩子上，結果了他！」

    騎士輕笑一聲，聲音不大，卻甚是清脆悅耳，馬賊頭子聽出這是個妙齡少女，頓時膽氣大壯，喝道：「小娘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