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花笑 第二百四十章 除夕
更新:07-06 23:09 作者:千山茶客 分類:玄幻小說
夜深雪重,橫風無息。
腳下的燈籠光似層淡薄黃霧,又像落梅峰傍晚的瑰麗晚霞。
陸曈輕聲開口。
「芸娘,是死在我手中的。」
說完這句話,像是卸下最後一重包袱,一直沉重的某個角落,徹底輕鬆起來。
其實現在想想,有些事情發生的,實在很猝不及防。
她在落梅峰呆了七年,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一開始總想著試圖逃走,漸漸也開始麻木。像被圈禁在台上的偶人,每日重複著相同的戲折。
有一日,她和芸娘下山買藥草種子,在蘇南醫行門口遇到個貧苦婦人。
婦人不是蘇南本地人,一口鄉音,正對醫行掌柜苦苦哀求。
她站在門口聽了很久,得知這婦人走了很遠的路來買一味藥材給兒子治病,然而到了此處還差三個銅板,來去幾十里路迢迢,婦人想要賒賬,或是少買一點,掌柜的卻怎麼也不肯。
陸曈替她補上那三個銅板。
婦人對她感激涕零,千恩萬謝地走了。她看著對方背影微微出神。
婦人眉眼間生得像母親。
回頭時,瞧見芸娘站在醫行門口,似笑非笑地看著她,神色瞭然一切。
待回到山上後,芸娘把新買的種子灑在梅樹下,瞧著坐在藥爐前的她忽然開口。
「小十七,」她道:「你想不想離開這裡?」
陸曈一愣。
梅樹開了花,寒林透紅,樹下婦人綃裳環佩,艷妝勝過紅梅。
「你在山上住了這麼久,也偷看了我那麼多醫書手札,平日裡解藥做得不錯,不過,還沒做過毒藥呢。」
每次芸娘給她試藥過後,陸曈都會按照讀過的醫書自己給自己解毒,有時候能解一些,有時候不行。
「我們來玩個遊戲吧。」芸娘托腮望著她。
「什麼遊戲?」
芸娘想了想:「你呀,學學做一味毒藥送我,如果你能將我毒死,你就下山。如果相反」
婦人眉眼彎彎:「你就在山上,給我做一輩子藥人,好嗎?」
陸曈不說話。
其實,就算她不答應,芸娘也能把她留在山上,做一輩子藥人。
「還是不敢嗎?」芸娘有些失望,摸了摸她的頭,「真可惜。我以為你很想回家。」
回家。
她看向遠處。
落梅峰皚皚梅林,遮掩通往山下的小道。她想起在醫行門口看見的那個肖似母親的婦人,她許久未曾歸家,不知母親現在如何,是否也如那婦人一般,頭髮白了半頭。
整整七年,她離開整整七年,或許還會分離得更久。只要芸娘不死,她根本沒辦法回家。
「好。」
婦人有些驚訝。
陸曈看著她,重複道:「好。」
她怔了怔,驚喜地笑了起來:「我等你,小十七。」
在山上時,她做過很多味藥,都是用的落梅峰上毒草,但那些都是救人的。她看過很多芸娘的毒經,但還是第一次做傷人的毒藥。
芸娘饒有興致地看著她折騰。
她把做好的毒藥分成兩份,一份給芸娘服下,一份供給芸娘分辨。表面平靜、實則不安地等待結局。
芸娘含笑服下。
從服毒到毒發,一共七日,這也許是因為芸娘體質與旁人不同。否則在第三日的時候,此毒就應發作。
婦人躺在梅樹下的椅子上,望著她的目光漸漸奇異:「小十七,你這藥里,用了什麼?」
芸娘自詡通曉世間諸毒,卻始終辨不出最後一味藥材是什麼。
「你分辨不出來嗎?」
「所以,解藥是什麼?」
陸曈搖頭:「沒有解藥。」
芸娘一愣。
「我在方子中,加了我的血。」陸曈道。
她的血,她的血在七年的試藥過程中,融入百種毒藥,已經成了毒。那些毒混在一起,分不清哪種是哪種,就連芸娘也不行。
芸娘當年試藥的工具,最後成了連她自己也難以解克的難題,世間因果,輪迴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