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禍_ 第81章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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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風愈冷,昱京里的頭一場雪終於落了下來。這場雪下得很大,停停歇歇地連下了幾日,還在天上飄著時看著就已是一個個毛茸茸的白團兒了。白團兒覆住國府中的灰牆黑瓦,每一縷光禿禿的枯枝也都被一絲不苟地覆上了一層厚厚的白絨毯。
外面的銀裝素裹美如畫,被炭火烘得暖融融的房裡好似也跟著添了幾許溫馨。一連幾日,阿追在雁逸午睡時坐到廊下,支著小爐溫酒賞雪,別有一番雅趣。
酒還是弦國的酒,品起來醇厚些,不似戚國的那樣清冽。阿追喝著喝著,偶爾會想些事,待得回過神來又常常記不得想了什麼。
她慵懶地捧著溫熱的陶杯,杯沿一下下磕著貝齒,正又思緒飛離,脖頸里忽地一涼!
阿追猛縮脖子,蹙眉要衝作怪的人發火,目光一定,噌地站了起來:「你怎的出來了!」
她伸手一握他的衣袖,果然一染了一層涼意,當即就要推他回去。雁逸反手握住她,笑意淺淺的:「這雪你看了幾天了也不見膩,可見是極好的景致,我也想看看。」
她不退讓地瞪著他說:「那你進屋開窗看……」
「這位女郎,您打算讓我關在屋裡一輩子?」雁逸的笑意深了幾許,誠懇的語中透出戲謔,睃了她一眼,又道,「比醫官還嚴,你當我是個泥人?」
「……」阿追驀地紅了臉,頃刻成了「做賊心虛」的模樣。
其實在這場雪落下來之前,雁逸便已能下榻了,但一直只是在房裡走一走,並不曾出過屋。起初是醫官說他還虛著,直至前幾天,醫官在外間告訴她說:「上將軍調養得不錯,若想出去透透氣也可。只是注意多穿些,切莫受涼便可。」
——但這不是下雪了嗎?她折回去便告訴他:「醫官說上將軍調養得不錯,但現下下著雪容易受涼,不妨再安心多歇些時日。待得雪停了、化完了,就可以出去透氣了!」
彼時他躺在榻上,笑吟吟地打量了她半天才應了聲「哦」,她就隱隱覺得不對,強把心虛和疑惑一起壓下去,之後幾日倒也一切正常。
現在這般一看,他那天果然是聽見醫官的話了!
阿追緩了緩,外強中乾地又瞪向他:「我是看你穿得太少了!等著,我給你拿件斗篷來!」
她說罷便直接竄進了屋裡,片刻便將他的斗篷抱了出來。厚厚的一件黑色長斗篷,毛茸茸的,她自覺地幫他穿,系好帶子後定睛一看「撲哧」笑出來。
他恰伸手將她圈進懷裡,聽得笑聲微怔:「笑什麼?」
「……」阿追被他這突如起來的舉動弄得也怔了,邊掙邊下意識地答話,「我我……我笑這斗篷形好,攏得真嚴實。從前我們祭祀月主時,巫師們也都穿這樣的斗篷,全都遮得嚴嚴的……看上去特別故弄玄虛!」
雁逸仍將她按在懷裡,挑眉垂眸:「你說我故弄玄虛?」
「……不不不!你弄什麼玄虛?我就是突然想起那會兒了……」她說到這兒可算緩過神來,手在他胸口一推,「你幹什麼?」
雁逸:「嗯?」
阿追悶悶的聲音里有了點自然而然的提防:「怎麼突然、突然……」
突然摟摟抱抱的。
周圍靜了一陣子,阿追想從他懷裡脫出來,又覺他身子還弱不敢跟他擰,只得由著這種安靜又持續了會兒,聽到他喟了一聲、聽到他的心跳快了一陣又平穩下去。
最後聽到他說:「我知你心裡有誰。有些話你若不說,我便絕不會主動說了讓你為難。」而後將她攏住的懷抱緊了一緊,他的下頜抵在她的額上,「我就只抱你一會兒,不會太久。」
一時間,周遭安靜得如同萬物都凝固住了,只有片片白雪如舊在飄。
阿追急緩著氣,心速仍是越來越快,耳邊他的心跳倒再不見一絲一毫的紊亂,一聲聲沉而穩地撞進她心裡,讓她萬千心緒齊轉,又沒有哪一縷可以說出來讓他聽。
世人概以為巫者們洞悉將來,必活得瀟灑快意。巫者間傳唱的歌謠則說「巫兮巫兮,萬事不由己」,似乎直至此時此刻,阿追才真正體味到個中無奈。
看不到自己會否身患頑疾不可怕,不能卜自己是否何時喪命也不可怕。
唯這感情之事,不能提前得知,當真可怕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