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師 尋仿筆
自那日從七皇子寢宮回來,夏雲鶴就閉門不出。
前些日子江東雨雹,牛馬死傷無數,路邊多飢苦百姓,近又傳出江東悍匪殺人越貨,鬧得人心惶惶。
和惠帝開了國庫府銀,派欽差押著州縣糧草,高捧金明聖旨,殺氣騰騰直奔江東去了。
這些事情給皇帝將要到來的壽宴蒙上一層陰霾,天子下令一切取消,今年僅撰擬賀詞恭祝即可。
作為翰林院僅存編撰,「即可」這件事自然落到她頭上,經大人們商議,留她在家撰詞,這也是和惠帝點頭的事情。
點燈熬油幾個晝夜,翻遍歷年典籍,終於從浩瀚書海中裁出令諸位大人滿意的一份,由正學士今早趁著晨星稀微,入宮呈給天子。
夏雲鶴才算從此事中解脫,睡了個囫圇覺。被臻娘拉起馬虎吃過午食,照例服用湯藥。見她面色稍好些,才允她披上新備的玄色毛氈狐皮斗篷,筒著鳧靨裘包裹的袖爐,取兩幅字,出門拜訪墨柏先生。
她十分想認識許行。
經過多日反覆甄別,上都仿筆客她都一一接觸過,無人能仿出她的神韻。唯剩許行一人,亟待確認。
若仿筆者非許行,她也能早做其他打算。若是許行,則陪他們,好好玩玩,她亦熟讀鬼谷謀篇,會設局的,又不只有他們。
根據墨柏先生指點,她來到上都北郊。
此處與主城高閣聳立有別,多阡陌交錯,常聞犬豕之聲,若是盛夏,樹冠蔽蔭,游蜂飛舞,流水潺潺,是一個消暑納涼的好去處,可惜,正值寒冬,田地無青色,溪水結薄冰,枝落葉積,踩之沙沙作響,輕盈乾澀。
農人見她穿著,遠遠避開。
又見四五個粗衣麻絮之徒,相聚談笑。夏雲鶴欲上前,眾人見狀,紛紛攜鋤頭扁擔,四散離開。
她站在原地,有些手足無措,低頭打量自己,嘆口氣,一套衣服,將她隔在眾人之外。許子懷啊,許子懷,找你可真是難。
正搖頭嘆氣,迎面走來一位兩鬢蒼蒼的老者。頭頂破舊草笠,身著補丁青布髒棉襖,背一個巨大的紫穗槐背筐,滿面塵灰煙火,十指黢黑。
慢慢從夏雲鶴面前移過,又撤回來停在她旁邊,上下打量她幾眼,卸下背筐,用髒袖擦了擦額上汗水,主動問她,「娃娃,你遇到什麼難處了嗎?」
筐中是墨黑的炭塊,楚國冬日,多在北山伐薪燒炭,這位老人正是一員賣炭翁。
夏雲鶴向老人長揖,老者連忙後退幾步,怕弄髒她的衣服。
「老丈,請問您可見過一個名喚許行的人?」
「許行啊。」老人微眯眼睛,抬頭回憶,「他是一個代筆先生,平時幫人寫寫家信什麼的。」
夏雲鶴聞之一喜,卻聽老人講,「不過,他不在這裡住。」
夏雲鶴剛掛上眼角的喜色又下去,又聽老人道,「這裡是上河村,他住下河村,你順著這條路往下走個兩里地,一片亂蓬蓬的地方,許行就住在那裡。不過,那地方亂,你這個娃娃找他幹嘛呀?」
夏雲鶴隨便胡扯了個理由,喜滋滋辭了老人往下河村走去。
說是村,到了地方,夏雲鶴才發現,這是一片三教九流之淵藪,流民、兵痞、行腳商人、牙婆、掮客、雜耍藝人群集,五方雜處,萃聚一堂。屋宇錯雜,門窗狹小,或木板,或土坯,或枝條圍構,屋內景象朦朧,環境幽暗。間或有嬉笑怒罵,百貨交易,喧囂之聲不絕於耳,繁華甚於上河村。
她衣著惹眼,眾人無不斜眼看她。更有好事者圍住她,嘬起嘴唇,沖她吹口哨。
夏雲鶴不動,默默亮出腰間銀袋銅魚符,這些人登時縮頭退散。
配魚符的,不是親王,就是朝廷命官。這下河村就有一個配魚符的,他們都見過。
一時間無人敢上前,面面相覷。
夏雲鶴也不多言,只問了一句,「許行呢?」
眾人互相看看,並不搭話。
她緩緩從囊中掏出一片金葉子,眾人頓時瞪直眼睛,一片吞口水的聲音此起彼伏,卻還是無人敢應。
一個不夠,那就再加,當她加到五個金葉子時,有一獐頭鼠目,塗脂抹粉,身形矮小的伶人,從圍觀人群鑽出來,高聲道,「許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