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祚高門 1438 幼主奇貨
更新:09-08 08:29 作者:衣冠正倫 分類:玄幻小說
哪怕是再自大的羯將,如今也不得不承認,如今的南國早已經不是舊年倉皇南遁、被羯國苦苦壓制於淮下、江東的中朝餘孽,而是此世絕對霸主,幾乎不可能戰勝的對手。
包括主上石虎在內,也已經不敢奢望能夠徹底擊潰南國這一次的北伐攻勢,所作一切努力只是為了儘可能的掙扎續命,以期在不可測的未來贏得轉機變數。
而想要困阻南國進攻的勢頭,單憑目下信都城這內外十二軍的樣子貨顯然是不可能的。信都目下真正可以投入戰鬥的卒眾,最多不過五六萬人數,其中還要加上類似張豺這樣的強臣本身所擁有的私兵部曲。
但是很顯然,就算是群臣通過分封大典激勵起勇戰之心,信都方面的兵力也不可孤注一擲盡數投入到與東武城晉軍的作戰中。
更何況目下晉軍的東武城大營本身所集結的大軍便遠超五萬之數,更何況其軍乃是連戰連捷的銳勝之師,更有南國沈牧這樣的名將都督統率,其部伍調度指令包括戰鬥力的發揮都要遠遠勝過羯國各方私兵部曲所拼湊而成的大軍。
至於主上石虎目下所直領的幾萬中軍,可以說是主上目下手中所剩為數不多能夠把控局面的籌碼,更不可以投入到攻堅作戰的消耗中。
因是想要在大典之後趁著人心振奮而想東武城晉軍發動進攻,唯有從信都之外招引強軍。目下羯國於信都之外還存在的能戰之卒,便只有章武王石斌、幽州刺史張舉以及司空李農各自統率的部伍。原本襄國的麻秋也在此列,眼下自然已經排除在外。
這幾路外鎮人馬之中,戰鬥力最強還要首推李農麾下乞活軍,但李農卻距離信都最遠,且還要負責震懾住塞上的代國,不可輕動,而且羯國眾將也都比較排斥乞活軍進入中樞之內。
幽州原本還有五萬精卒,早前有兩萬卒眾被章武王石斌率領南來以馳援渤海郡中戰事,而後續張舉也將率領剩下的三萬卒眾歸國,作為向晉軍東武城大營發動進攻的主力。
張豺之所以主動承擔截殺麻秋、封鎖襄國方面軍情的任務,其所意指正在於章武王石斌與幽州刺史張舉這一對宗王與強藩的配合。
雖然諸侯分封已經成了國中群臣各存默契的共識,但在張豺看來,想要藉此達成理想中的攻守同盟,哪怕在內外無事的和平時期都非常困難,更不要說目下還面臨著晉軍兵勢的直接威脅。
更何況人的欲望是無窮盡的,余者不論,單單張豺自己在領會到主上這一意圖的時候,就已經在謀算該要如何兼併、吞噬其他諸侯的存在。分封諸侯,雖然願景是要形成一個抵抗晉軍的攻守同盟,但也同樣有可能令國勢更加崩壞,彼此之間黨同伐異、互相傾軋。
所以,張豺也並不將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之後不久的分封大典上,正如此前他與堂弟所商討的那樣,他們張氏想要鞏固勢位乃至於更進一步,奇貨可居同樣不乏法效的意義。
因為過去一年多的時間裡,張豺常在禁苑活動,也藉此與苑中貴人有了一定的接觸,比如主上的妃子劉氏。
劉氏乃是漢趙舊主劉曜的女兒,舊年進攻關中時,被張豺於上邽擒獲,之後則將劉氏轉贈時封中山王的石虎以表效忠,之後劉氏更為石虎產下一子名為石世。
張豺與劉氏之間,的確算不上什麼良緣,但當彼此恢復聯繫之後,在有著共同的訴求之下,自然而然便走到了一起達成同盟。劉氏自然希望自己的兒子能夠繼承尊位,而張豺也需要一個少主延續他的權位。
雖然主上目下還沒有什麼老病姿態,但儲位久懸終究不妥。目下主上諸子之中,雖然還不乏如石鑒、石苞等年長者,但這些人背後都無強硬人物的支持。
唯獨章武王石斌,本身便頗負悍勇之名,久鎮幽燕之地,與幽州刺史張舉關係同樣和睦,雖然其母身份卑賤,但在國中這樣的形勢之下,這也並不算是什麼大問題。
更何況石斌目下本就執掌數萬軍眾,背後還有一個張舉隱隱作為靠山,二者一旦徹底聯合起來,將是目下國中勢力最大的一股軍事力量,哪怕張豺都不會是他們的對手。
所以,確保新年大典如期舉行,對於張豺而言還有另一層意義,屆時石斌、張舉都將歸國。張豺打算通過手段奪取石斌的軍權,將之限制在信都,而之後進攻東武城,張舉的部眾肯定也會有非常嚴重的損耗,在一定程度上能夠打壓其人南來新銳氣勢。
到時候,張豺便可以出面遊說張舉,讓他附和自己的建議,同意支持年少的皇子石世得居儲位。
畢竟,他與張舉本就沒有不可調和的矛盾,彼此之間處境還不乏類似,一個年幼易於控制的儲君,對於他們這些執掌軍權的大將而言絕對是要好過石斌那種年長且強勢的皇子。
眼下張豺於暖閣中伏案疾書,正是寫信給正在南來途中的張舉,雖然眼下他還不會直接表露自己的打算,但也不妨先作示好鋪墊。信中他向張舉表態,將要在稍後的新年大典中進言張舉拔授太尉,得掌國中軍事,他相信憑此能夠讓張舉感受到他的善意與誠意。
張豺尚在伏案苦思斟酌用詞,突然暖閣外又響起雜亂人聲並婦人嚎哭,思路被打斷後,心中頓感煩躁不已,他起身推門而出,只見一個豐腴美貌的婦人癱臥在地蒙面嚎哭:「我兒自小體健,哪能無顧病夭……定是大婦凶妒,致使惡奴害我母子!郎主正在舍中,你們這些刁奴敢阻我……」
聽到婦人嚎哭聲,張豺更覺心煩意亂,頓足怒吼道:「誰將這賤婢放出,允她在庭中嚎哭、妄言是非!速速逐出監下,敢再犯禁,給我直接杖殺這名賤婢!」
那婦人聽到張豺厲斥,一時間也驚愕當場,來不及有所反應,便被家奴以錦被包裹退出院落。
張豺俯首於廊下徘徊良久,心中積鬱才緩緩消解。
原本這美姬幼子都是他心中愛物,若非主上對他監控太過嚴密,甚至就連目下於信都這座宅邸都是為了控制他的家眷,若無確鑿時機,他也很難找到藉口離開禁苑返回家中。心中想起雖然不乏隱痛,但亂世梟雄行事,若連一子一妾都不忍舍,又怎麼能奢求創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