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小麵館 7 濟哥湘姐
這一番話聽得沈渺心驚肉跳的,沒想到原身弟妹的處境比她想得更糟糕!這下沈渺望著這三位嬸娘更多了幾分真心,她拉著三位嬸娘的手,誠心感激道:「多謝各位嬸娘照拂我一雙弟妹,待我安定下來,定要挨家挨戶與嬸娘們致謝!」
顧嬸娘是最熱心的,她與沈家住對門,還道:「多年鄰里何必言謝?你快去瞧瞧濟哥兒和湘姐兒吧,這兩箱行李我讓你顧二哥兒給你抬去,你且別管了。」
沈渺又再三謝過,果真將行李託付給她,便快步穿過狹窄又堆滿了各色雜物的巷弄。
楊柳東巷其實是汴京延秋坊南街的後巷。這裡家家戶戶的門房都背街而建,有前後兩個門,前門面向街市,大多與前廳一塊兒改成了各式各樣的鋪子;後堂與巷子裡的後門則是日常生活出入之所。
沈渺走到半截便認出了沈家——那被煙火熏得黑漆漆、房梁傾塌了一半,還沒了半截圍牆,滿地瓦礫的便是了。
原身伯娘來信還說火勢不算大,這都幾乎燒沒了還不大?
幸好汴京人煙稠密,防火算是很嚴密的。沈渺的記憶中,汴京每處坊巷三百步左右,便有軍巡鋪屋一所,鋪兵五人夜間巡警;每條街前後還各有一個磚砌的望火樓,時時有人警戒,望火樓下還囤了廂軍百人,每遇救火之事,廂軍便紛紛拎著大小水桶、梯子、斧鋸、火叉等前來撲火。
想必沈家的火情便是那時巡捕發現的及時,這才沒有連累鄰里,否則還得賠償鄰人的房屋損失,便更是雪上加霜了。
如今已燒成這樣了,再多看也無濟於事,沈渺心裡記掛著原身的弟弟妹妹,踩著滿地廢墟,腳下一深一淺走了進去。
不知汴京是不是剛下過雨,地上的殘木瓦礫皆是濕漉漉的,走在其中,那嗆人的焦火氣隱約還能聞到,更添幾分荒涼。
沒走兩步,她便聽到了強忍著的低低咳嗽聲與小女孩兒嗚嗚地哭聲。
掀開一扇燒得只剩焦糊木框架的門扇,沈渺走入了一處像是堆放雜物的空地,牆下滿地碎酒缸,成排堆放在這後院,越過這排酒缸,終於見到一間屋頂還算齊全的屋子,沈渺仔細回想,這應當便是灶房。
沈家是個湯餅鋪子,因此灶房反倒建得最為寬敞結實,以磚石壘牆,沿著牆壘了一排條案與四眼大灶,雖也燒得不成樣子,倒成了沈家後堂唯一沒被完全燒毀的屋子了。
從灶房右邊還能看見一道通往前頭鋪面的小門,應當也被燒過了,沈渺伸長脖子看了眼,滿地散架的柜子、缺胳膊少腿的桌椅,胡亂堆放著。
回頭再收拾吧。她循聲邁過灶房焦黑的門檻。
視線變得昏暗,一股淡淡的草腥味與藥味混雜在一起,但適應了昏暗光線後,屋子裡的情況倒比沈渺想像中好了些。
灶房裡只有屋瓦被燒得破了個大洞,牆面、灶台甚至都還完好無損,只是被煙熏得漆黑,滿是烈焰蒸騰焦黃的痕跡。
灶台後露出半截草蓆,還有一副被褥枕頭,這鋪蓋只怕是哪個鄰里接濟的,雖有些舊,卻漿洗得十分乾淨。
被褥里鼓鼓的,壓抑的哭聲便從裡頭傳來。
沈渺繞過去一瞧,一個九歲大小的男孩兒靠著牆,披頭散髮地半躺在草蓆上,男孩兒生得和沈渺這具身體有七八分相似,一樣的桃花眼,連眉骨微微上挑的弧度都幾乎一樣。
他似乎還在發燒,嘴唇蒼白,面頰卻潮紅,自個病了,卻還要強打精神輕輕拍著依偎在他懷裡的小女孩兒,那小女孩兒睡著了,卻仍在夢裡慟哭,緊閉著眼睛,眼淚仍舊從眼角滾落,滿臉是淚。
沈渺怔了怔,腳步發澀,幾乎抬不起來。
倒是病得昏昏沉沉的男孩兒先發現了她,他抬起一雙滿是紅血絲的眼睛,或許是病得有些神志不清,他擰著眉頭呆呆望了沈渺好長時間,才似乎將她認了出來,但卻只是抿了抿嘴,又垂下頭去了。
沈渺默默上前,抬手想去探一探那男孩兒的額溫,卻被他一扭頭躲開了,男孩兒忽然目光兇狠地瞪了瞪她:「你還來做甚麼?」
沈渺沒回答,只是不顧他多次躲閃,還是固執地將手覆在了他的額頭,手心裡傳來的滾燙,也像一簇火苗在她心頭炙烤,她軟了聲音:「濟哥兒,你吃苦了。」
「阿姊回來了,再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