梟起青壤 28 ①②
聶九羅走出滷味館時,特意抬頭看了一眼高處的招牌。
鹵小兵。
這名字挺好的,很討她喜歡,小兵,透著勤懇做事的樸實味兒,比什麼「鹵王之王」、「滷味之宗」平易近人多了。
她沒有急著打車,反正冷空氣尚未南下,溫度很適合走馬路她也很需要走一會,把自己從那個關於地梟的故事裡走出來,走回普通但又泛著熱燙煙火氣的生活里去。
如今,她唯一的憂慮就是狗牙。
少則三月、遲則半年,狗牙一定會醒,而狗牙一旦醒過來,她就沒法繼續安然「真空」了。
再一轉念,反正中間還有個炎拓:狗牙講出真相,就等於直指炎拓也撒了謊,炎拓一定會做點什麼的。
不知道為什麼,炎拓最後的樣子,以及最後問的那句話,讓她覺得,他有點可憐,表象背後,也許另有款曲。
不過她的心腸很快重又冷硬,可憐什麼啊,管他背後有沒有隱情,倀鬼就是倀鬼。偷了東西就是賊,警察只負責抓,至於這賊值不值得同情、背後有沒有什麼悲情故事,那是法官和記者要忙的事。
她揚手招了輛出租車。
回到家時,盧姐剛睡下,聽到動靜披上衣服出來,問她要不要吃點什麼。
聶九羅擺擺手,示意盧姐安心睡覺,然後徑直穿過院子,推門進廳,走了兩步之後,覺得高跟鞋真是累,於是就地甩了,赤腳上了樓。
工作室真大,雖然東西不少,但有時候夜深人靜、抬頭四顧,總會有空曠的感覺。
現在也一樣,覺得真是空曠。
聶九羅在工作檯前坐下,抽了張淡金色的長紙條出來,寫今天的事。
一,和炎拓見面,兩清。
二,鹵小兵,挺好吃的,可以再去。
三沒有三,找不出了。
她扔下筆,把紙條折成星星,拈起了走到靠牆的一個舊式雙開門大立櫃前。
立櫃左右門扇上分雕神荼鬱壘,中國最古早的門神,兩人嘴巴都微張,做成了孔洞。
聶九羅把星星送進鬱壘嘴裡,頓了頓,又半彎下身子,拉開了立櫃門。
裡頭是兩大箱紙折星星。
其實是兩個定製的敞口玻璃缸,分左右,左邊上的標籤寫「2002-2012」,右邊是「2013」;左邊的差不多全滿,右邊的半滿;左邊的星星比較黯淡,紙張也雜舊,右邊的就鮮亮多了。
聶九羅深吸一口氣,探手伸進左邊的那一個,獎池摸彩一樣在裡頭來回攪了幾次,摸出兩個小星星來。
拆星最好有點儀式感,她關掉大燈,開落地閱讀燈,然後坐到燈下的沙發里,珍而重之打開一個。
朱偉拽我小bian子,疼哭了,老師叫他道qian,為了給老師好印xiang,我說沒關xi。朱偉,我不滅你滿門,shi不為人。2002.3.20聶九羅噗一聲笑出來。
朱偉是誰?毫無印象了。
不過挺好的,她小時候即便遭人欺負,精神上也絕不淒楚。
聶九羅帶著笑去拆第二顆,拆著拆著,笑意就慢慢消失了。
這一條是2003年5月6日的,說實在的,和上一條相差的日子並不算太多,但是,她記得太清楚了,甚至能回想起一些細節:寫完這一條後,她掰斷了塑料殼的自動鉛筆,還喝了杯摻水的白酒,以顯示自己破釜沉舟的決心。
為了我這bei子的幸fu生活,我決定,去找jiang百川談判。
蔣百川,也是時候跟蔣百川通個氣了。
聶九羅點開「閱後即焚」,鍵入時卻猶豫了:如果告訴蔣百川,自己任由炎拓走了卻沒攔,他一定會唧唧歪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反正自己和蔣百川也不是什麼上下級或者親密夥伴關係欠債還錢,她做應該做的、盡告知義務就行了。
她斟酌了片刻,鍵入一行字:今天收到未知號碼來電,炎拓打的。
幾分鐘後,那頭回過來兩個字:電聯?
聶九羅鍵入:好。
電話立刻就過來了,蔣百川的聲音有些激動:「他說什麼了?有透露有價值的信息嗎?」
聶九羅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