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火的時候已經是後半夜了，所以起初街上還是黑沉而安靜的一片，直到有驚叫聲隱約划過夜空。

    「徐府。」李存禮低低道。「看來徐知誥還是有些謀略的。」

    「他的謀臣也不能小覷。」李絳瓔輕笑。「到如今都還不肯見我們，那位宋大人是對我們頗有戒心。」

    「宋齊丘是個聰明人。」李存禮道。「他會懂得什麼事情是不可為之，不會在關鍵時候與我們作對。只如果我們露出破綻來，他也不會放過的。」

    比如說讓他意識到李絳瓔和李存禮之間的關係其實比徐知誥想像的更加緊密些，這會讓徐知誥警覺起來，其實從剛打上徐知誥的主意開始，李存禮便已經著人秘密去調查了宋齊丘一番，他希望自己能找到這個人的弱點，這個被徐知誥引以為重臣的傢伙其實很耐人尋味，他有這樣的謀略和這樣的眼光，從一開始選擇了徐知誥，卻沒有阻止徐知誥與李絳瓔合作。

    只是為了名正言順麼？其實也不像。

    畢竟徐知誥已經在他的幫助下已經找到了一個足夠合適的身份，建王李恪一脈雖然算不上是嫡系，然也沒做過那等謀逆叛亂的事情，比起永王李璘來當然不知道合適了多少。

    也許這個宋齊丘是在觀望，看看是不是有更值得效忠的對象出現了。

    李存禮嘴角噙著一絲冷笑，道：「我會去見一見宋齊丘，或許就在今夜。」

    今夜徐府的大火，定然有宋齊丘的手筆在裡頭。徐知誥為人是有些小家子氣的，大抵是不忍得燒了自己的府邸。

    「這場火會落在什麼人頭上，秦王殿下不防猜一猜。」李存禮回頭望向女帝道。

    他總是稱呼女帝為秦王，不提江湖身份，也不再提岐王，或許女帝也明白這是一點不曾放下的前塵舊怨，當然，更是一點譏諷，譏她這麼多年來為了所謂的天下承平替李星雲出生入死連兄長的命都搭了進去，最後卻只得到了這個敲打一般的秦王封號。

    但是眼下女帝並不在乎此事。

    已經做過的事情，她是不會後悔的。她只是看著李絳瓔，看著這個曾經做了她的聖姬、然而從一開始便已經什麼都明晰清楚只不過是與她在逢場作戲的李唐皇裔，這份心思手腕的確要比李星雲強上許多。

    也許李星雲做不到也不敢去做的事情李絳瓔敢，而她不曾完成的那個願望，也一樣能由李絳瓔去實現，只是那個時候飛鳥盡良弓藏，她想看大抵也是看不到的。

    所以她像是過去的很多次一樣，假裝自己並未聽懂李存禮的嘲諷，不過輕輕吐出兩個字來。

    「楊蒙。」

    臨江王楊蒙，曾經也有機會能夠問鼎帝位，卻被徐溫打碎了皇帝夢的王爺，他做了這麼多年的皇帝夢，放下當然是不曾放下的，只是未必有那個膽子來與楊溥動手，今夜這一把火是以他的名號來放，把他往死路上催逼，也把徐知誥更送上帝位。

    「也不冤屈了他。」李存禮悠然道。「不過是提前了幾天而已，這位臨江王當真是一直在做他的春秋大夢，見吳王成了吳帝自家弟弟這一脈要千秋萬代傳承下去，自然是坐不住了。」

    他意味不明地冷笑了一聲，倒是頗有幾分物傷其類的味道。

    「兄弟，呵。」

    兄弟。

    親兄弟，義兄弟，不是兄弟勝似兄弟。

    到頭來都是一樣的猜忌與爭執罷了。

    「殿下。」他望向李絳瓔。

    李絳瓔微微頷首道：「人已經準備好了。」

    他點一點頭，道：「那麼我便去見一見這位宋先生。」

    女帝聽見那個宋字的時候眉峰一跳，而後才想起李存禮所指的是那宋齊丘，李存禮注意到了她神情的變化，輕笑道：「怎麼，現下覺得這個李字有些燙了麼，宋琰？」

    這個名字已經很久沒有人提起過了，至於女帝一時間還有些怔怔，只是李存禮沒有要等她回答的意思，已經向著火光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