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臣似乎是沒有想到李存禮會忽然打斷她這一番感慨，她沉默了片刻，這次的沉默是比任何一次都要長久，直到燭花輕微地發出了一聲爆鳴降臣才回過神來，道：「算是吧。」

    她也知道自己是有些失態了。

    是，像，愈發的像。

    李絳瓔和太平之間的某些區別正在她眼中逐漸地模糊下去，直到這一刻她才猛地意識到自己是犯了個錯誤，李絳瓔和盛唐之間所隔著的是兩百餘年的時光，而她與太平唯一的相似之處也不過是太宗子孫四個字。

    降臣垂眼看著自己的那條臂膀。

    開棺戮屍自然算是一等一的下作事情，只當時她是帶著一點快意去完成這件事的。棺木中的女子容顏如生，只是下刀的時候她不會呼痛也不會流血，降臣曾想過李隆基可會對自己不得不眼見著心愛的女人死去這件事有過痛悔，但最後發現自己還是錯了。

    一個女人，在皇權面前算得了什麼呢？

    可是偏偏世上就有一個將皇權拱手相讓的女人。

    降臣道：「你走吧。」

    她的聲音罕見地有些低沉，李存禮也不去問箇中原因，只是拱手作揖。降臣不耐煩地擺了擺手，於是李存禮走了。門扉輕輕地一響，剩下降臣對著自己的藥釜靜靜地坐著。

    這張臉現下其實也變得是有些陌生。

    她的手正放在自己的腰間，那裡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懸掛上了一枚小小的玉玦，質地瑩潤造型可愛，一看便不是近些年的產物。

    太平......太平。

    李存禮帶著李存忍回到徐府的時候已經是三更天，李絳瓔還端坐在房中等著，顯然是知道李存禮這一去很快便會帶著結果回來。李存忍跟著李存禮進了屋，見到李絳瓔的第一眼便脫口道：「你很像他。」

    「我們是一母同胞的兄妹，自然是有些相像。」李絳瓔不以為忤，淡淡道。「你知道我為什麼想要得到你的幫助，現下只問你一句，你願意幫我麼？」

    「你為什麼要與李星雲作對？」李絳瓔問得犀利，然而李存忍的問題也是一樣的鋒芒畢露。

    李絳瓔輕笑了一聲。「我原本是沒這個打算的，但是他要天下從此姓張，我不樂意。」

    「所以你要入局？」李存忍挑眉。

    「他的天下太平不是真正的太平，我不服氣，所以來了。」李絳瓔道。「我需要你的幫助，但不知道你想要的是什麼。」

    李存忍默然一瞬，道：「我想要平安順遂的餘生，但你們既然找到了我，想來這便是不可能的了。」

    「不。」李絳瓔道。「我知道你是個高手，但高手在亂世之中也難以獨善其身。我也知道你不缺錢財，所以不與你說納鞋底東西，只有一條，你為我入局，我還你一個太平天下和安穩餘生。」

    她的承諾是有些虛無縹緲，但是李存忍好像並不在乎。

    「我這一生里，聽過了太多的空頭許諾。」李存忍道。「從前義父對我說通文館就是他為我們兄妹準備的安身立命之所，但是我發現其中傾軋是半分也不曾少，後來李嗣源對我說只要我為他在蜀地散播瘟疫，他便可能給我解藥讓我離開。李星云為了情報幫我解了毒，我以為這一生總算是安穩下來，大抵是我不該太貪心，想著要把這張臉也恢復到往日模樣。」

    李存禮知道，也許李存忍是在想，如果她不曾來找降臣，或許也就不會聽到他的請求，又落入這樣的兩難境地。

    李絳瓔卻道：「安穩順遂一生，如果這就是你想要的，你不會找屍祖要恢復自己的容貌。我還可以許你出將入相列土封疆，要知道，你畢竟也姓李。」

    李存忍微微笑了笑，自己這個李字究竟是怎麼來的如今站在這裡的幾個都是再清楚不過，但是她也相信李絳瓔的誠意，因為李絳瓔眼中也有一種光，那是一種有些天真的色彩，是殉道者的神情，一個布局者其實是不應當相信什麼朝聞道夕可死矣的，但是李存忍想，李絳瓔大抵是相信。

    李絳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