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暄妍 8 第 8 章_頁2
聖人也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但這個兒子心思藏匿得深,輕易不可窺得,聖人探不到底,略有些失望,如實道:「長公主為老二相中的人選,是開國侯府家的娘子,也是今年才接回侯府的,當年被送出長安的女嬰。」
說到這裡,聖人心下幾分餒意。
被這兒子攪和得,他如今一想到那幾個嬰孩,連同封墨在內,便總是愧怍難安,總想著,再多賜下些撫金,補償那幾個兒女。
說來,那幾個郎子女娘,都不過與老二差不多的年紀,老二迄今還懵懵懂懂著呢,他們也實屬無辜。
寧煙嶼聽到「開國侯府」四字,掌下磨墨的指尖驟停。
清潤的墨香自宣紙之旁漫溢流出。
聖人卻似無察覺:「無論大長公主把那女娘誇得再是天花亂墜,誇她盛顏仙姿、名門之儀,鄭貴妃都定是不滿的,何況師家二娘子的年紀,比老二還長一歲,鄭貴妃想先迎她為襄王側妃。」
襄王,側妃。
寧煙嶼的喉舌無聲地卷過這四個字,薄唇起了一絲新月般的弧痕,哂然垂袖。
但無論鄭貴妃把算盤撥得多響,老大這裡還沒著落呢,婚姻大事,長幼有序,豈可越過太子,先讓襄王定親,就是側妃,聖人也難應許,故而只是搪塞回應,先把太子叫過來,問過他的心意。
在長安,他若有中意的小娘子,只管上人家裡去,三書六聘,把人娶回來就是,人家小娘子自是千情萬願。
這點自信聖人還是有的。
怕只怕這鋸嘴葫蘆不開竅,一句話說來,又不言語了。
聖人無奈,只得迂迴試探道:「你覺著,這門親事如何?」
寧煙嶼口吻淡漠:「不好。」
聖人笑道:「朕也覺著不好,這師家二娘子,是名門之女,只是,她自幼養在宮外人家,又能有幾分名門之儀,朕那位最好張羅婚事姻緣的長姊,對她相上的人一向自吹自擂。鄭貴妃多半也是如此想,一開始,便拒了這婚事。」
談及此處,聖人瞳仁中,笑意逐漸剝落,色澤轉涼。
「至於後來,為何又應許,太子,你可知曉?」
寧煙嶼頷首。
師家以軍功起家,師暄妍的嫡兄,現如今出任淮北節度觀察留後,麾下尚算有些兵力。若以姻親維繫兩家關係,能助力襄王於朝中聲勢。
襄王雖無意於問鼎,但他的母妃似乎並不甘於此。
聖人拂了手,用狼毫蘸了墨,繼續批覆奏摺,問了一聲:「此次及冠禮,朕把全長安的名門毓秀都請來了,太子可是相中了哪家娘子?」
寧煙嶼知曉,只要自己說一個「師」字,無論她目下是否正與襄王議親,是正妃或是側室,阿耶都能同意那個女子嫁給他,賜下婚事。
可那個女子,何嘗有心。
狡猾善賴,出爾反爾,工於偽裝。
寧煙嶼長睫微抬,輕笑,緩緩搖首。
「沒有。」
*
月光照徹華林,青帳外,篝火燃盡,唯余檐角幾盞風燈搖曳。
華叔景去後多時,師暄妍方終於從帳內步出。
少女的身影有一分遲疑、踉蹌,臉色蒼白,雖疼痛已消,但看起來,像是皮肉的疼痛止住了,那股痛意卻鑽人心髓,櫻唇微微顫慄,眸光茫然失神。
崔靜訓瞧了她的模樣一時不大敢靠近前,但還記得殿下的囑咐,雙手捧著如意鎖,向前道:「娘子,這是郎君托我轉交你之物。」
少女垂眸看來,男人的掌心躺著一枚已經褪了華光的金質如意鎖,那鎖上還刻著「春祺夏安,秋綏冬禧」八個字。
當年她剛剛出生,尚且處於襁褓中時,她的父母,也是愛過她的吧。
這枚如意鎖,還有她的乳名「般般」開頭一切,總是那般美好。
小小的女孩兒躺在母親的臂彎里,眼底定滿是憧憬。
那時她定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待到她長大,母親那般慈愛溫柔、包容一切的目光,給予了別人的孩子。
師暄妍自崔靜訓手中取下那枚如意鎖。
這東西,是她自小便帶在身邊的,如珍如寶,一刻也不敢取下來,追隨著她一路從長安馳往洛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