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菀的誇讚在納蘭嫣然看來只覺得刺耳，就好像是有無數牛毛鋼針正對著自己的背後，只等她稍稍鬆懈那麼一點點，就會毫不客氣地刺上來。

    倒不如說，她整個人的存在就讓納蘭嫣然本能地不舒服。

    她本身的境界在自己看來就像是一團迷霧一樣，怎麼吹也吹不散；而納蘭嫣然偏偏又可以在她的身上感受到一些只有同齡人才能感受到的東西——這無疑令她更加難受了。

    這讓她不得不認清現實，眼前這個女人，有著足矣令所有人仰望的境界，卻又不過只是自己的同齡人，哪怕是比起自己大上幾歲不說，甚至還有可能會比自己要小——這種連她自己也能感受到的反差讓她想要否認，卻又毫無辦法。

    而更加令納蘭嫣然無法接受的，自然便是眼前這女人的態度。

    她從來都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樣——儘管這才只是納蘭嫣然第一次看到這女人面紗之下真正的面孔，可是大概處於女人天生的直覺，納蘭嫣然便是這樣認為的，並且對此深信不疑。

    她高高在上，仿佛整個世界都在她的掌心，她笑意盈盈，就好像無論什麼事情都無法牽動她的情緒，永遠都是這樣，靜靜地看著。

    倘若她也和自己一樣，習慣了不苟言笑，人前人後簇擁著自己的模樣，眉宇之中卻又帶著散不去的疲倦，或許納蘭嫣然對她的那種本能一般的成見會小好多。

    因為她的心目之中，所有的天驕，或許都是殊途同歸的。

    也就是，大家都一樣，一樣的高高在上，一樣疲倦地被其他簇擁著，一步一步地走向頂峰。

    然而她的存在卻徹底擊碎了她這樣可謂幼稚的幻想。

    她付出、努力了那麼多，在她眼中也不過抵得上一句玩笑。

    而她自己腳步輕盈，甚至還有時間和閒情逸緻去賞玩手邊的花卉。

    習慣拼了命地努力，拼了命地付出，只是為了對得起旁人安放在自己身上的期待，和自己在幼年耳濡目染之中建立起的憧憬和野望的她，自然是無法理解是眼前這個女人的。

    半晌，納蘭嫣然緩緩地吸了一口氣，而後說道：「不是所有人都會像你這樣子的。」

    這似乎是她不得不做出的辯解，只是並非是對藥菀說得，而是對她自己做出的妥協。

    「我要，怎麼稱呼你才好？是『菀姑娘』？還是『藥仙子』？」

    納蘭嫣然深呼吸了一口氣，隨之問道。

    「隨你喜歡。」

    藥菀對她全無惡意，只是說道：「你若是不介意，叫我一聲菀姐姐，我也不是不能接受。」

    「你，難道不討厭我？」

    納蘭嫣然沉默了一下，而後不禁問道，那雙眸子緊盯著眼前的美人，似乎想要從她完美的容顏上看出一絲破綻來。

    只是叫人失望的是，自己的猜測猜對了。

    她對於自己的確談不上什麼厭惡，那言語也並不是偽裝。

    只是這樣難免更叫她暗自惱火，明明——明明她要是在自己的面前面帶譏諷，陰陽怪氣，自己起碼還能有難免一些反擊的勇氣和正當性。

    可她沒有。

    她就像是這夏天的風。

    明明是燥熱，卻又給人帶來莫名的清涼。

    或許是因為這酷暑難耐。

    藥菀只是搖了搖頭，否決了納蘭嫣然對她的猜測。

    「為什麼要討厭？因為你當初對蕭炎所做的一切嗎？」

    「難道不應該嗎？你明明是站在他那邊的———我是什麼樣子你還不清楚嗎？」

    納蘭嫣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更控制不住自己想到什麼就說什麼的嘴，當然，不管是納蘭嫣然本人還是被詢問的藥菀，她們都很清楚她話里的意思並不是她原話單純的字面意思。

    「」

    靜靜地看著眼前的少女，藥菀輕笑著搖了搖頭。

    「討厭什麼？討厭一個單純想要反抗莫名其妙落在自己頭上的婚姻的人嗎？」

    藥菀的話讓納蘭嫣然不由得一愣，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少女微微睜大了那一雙漂亮的眸子，盯著眼前的美人。

    「只是，你的堅強不應該凌駕在別人的尊嚴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