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開那個女巫 第六十八章 葬禮
邊陲鎮西南邊的一塊荒地上正在舉行葬禮。
說是荒地也不合適,不知什麼時候,這塊無人問津的土地已被毛石壘出了一圈矮小的圍牆,牆頭蓋著厚厚的積雪,遠看上去,仿佛鍍上了一層銀邊。雖說一腳就能跨過去,但看到它,凡納總是情不自禁地聯想起邊境城牆——它們都是同樣的顏色,同樣的造型。
他只在旅行商人口中聽說過這種儀式,當某個大貴族或王室成員逝世時,逝者的家人便會集中到墓地,奏起悲樂,接受他人悼念,最後將棺材埋入地下。越是身份高貴,聲勢就越浩大。
連死人都要比活人風光,他當時羨慕地想,邊陲鎮的人死了怎麼辦?去迷藏森林邊挖個坑填了。也不知道邪魔之月到來時,邪獸有沒有把屍體給刨出來吃掉。
死亡對於邊陲鎮的居民來說,一點兒也不陌生。特別是每年冬天前往長歌要塞避難,大家縮卷在貧民窟的窩棚里,死於飢餓和嚴寒,死於疾病和傷痛,那都是常態。誰也沒空去悲傷,有這功夫還不如等天亮去城中心多討塊麵包。
但今天,殿下居然要為一名士兵舉行葬禮!
聽說他在追擊混合種邪獸時不幸被撲倒在地,並被咬掉了半個腦袋。
凡納認識這個倒霉的傢伙,他也算舊區的老面孔,沒有名字,大家都叫他阿吉。他有一個老婆和兩個孩子,大的似乎六歲,小的才剛剛能走路。
若是平時,這個家肯定完了,女的可以再尋個男人過活,但誰會願意帶上兩個拖油瓶呢?要不把這兩個小傢伙丟到路邊,讓他們自生自滅,要不就養著,自己去酒吧招攬皮肉生意,最後死於各種稀奇古怪的病症。
但王子殿下似乎真的打算兌現他在招募民兵時的承諾,戰死者不僅能領到全部薪酬,還有一筆額外的補償,叫什麼來這?凡納想了想,啊……對了,撫恤金。而且這筆錢居然有五枚金龍之多。
除此之外,每個月還會發放定量的食物和木炭,這意味著,阿吉老婆即使不出去幹活,也能養著兩個孩子活下去。好吧,這些看起來美好的說法很可能只是安慰之詞,但金龍可是實實在在的。他親眼看到王子殿下將撫恤金交到首席騎士大人手中,再由騎士大人轉交給阿吉老婆。
見鬼,他怎麼突然覺得有點羨慕起阿吉了?不,不,凡納連連搖頭,將這些愚蠢想法驅逐出去,他才不要自己死了卻便宜了老婆……而且很可能還會是別人的老婆。
發完錢後便是殿下致辭,很短,但凡納都聽進去了。特別是那句「為保護親人和無辜者的犧牲,我們將永遠銘記」,讓他覺得心中有股熱流在涌動。原來是這樣,他想,不難怪最近除了麵包和銀狼,自己總覺得多了些別的追求——至少在今年冬天,他們能活下來,依靠的是自己的雙手,而不是長歌要塞的施捨。
最後的環節是下葬。阿吉的棺材被放入挖好的土坑中,首席騎士讓大家排好隊,每一位民兵隊員,無論是正式的還是替補的,都輪流上前用鏟子填上一撮土。對於排隊,大家再熟悉不過,兩百多號人立刻排成四條縱隊。當輪到凡納時,他忽然覺得鏟子變得略微有些沉重,周圍隊員的注視令他每一個動作都放慢下來。
當他站到一旁時,目光又將這種感覺傳給了下一位覆土者。
阿吉的墓碑是塊純白色的長方形石頭,上面的字凡納一個都不認識,而且他也不是第一個住進這片荒地的人。在阿吉旁邊,還有塊一模一樣的石碑,頂端覆蓋著積雪。在大家陸續離開時,凡納看到第二民兵隊的新任隊長布萊恩,將一壺麥酒緩緩淋在那塊墓碑上。
如果這裡就是自己最後的歸宿,看起來也不壞,他不禁想。
「殿下,」在返回城堡的路上,卡特忽然開口道,「您這麼做……」
「不妥?」
「不,」他想了想,終是搖搖頭,「我說不上來,只是覺得,從來沒有人這樣對待過徵召的領民——他們既沒有爵位,也沒有家世,甚至連姓氏和名字都沒有。」
「但你仍感覺不錯,對嗎?」
「呃……」
羅蘭笑了笑,他當然知道這一套對同樣是以戰鬥和保護為己任的卡特來說會有多麼強烈的感染力。當人們開始思考為誰而戰,為何而戰時,隊伍便會產生難以想像的變化。而對於卡特的意義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