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魂 招魂 第99節
正元帝手指在膝上輕敲。
「這十六年來,丹丘王庭一步步收服草原上的二十九個部落,王庭所依靠的,正是南延部落最為出色的鐵騎,可諸位莫忘了,南延部落的親王多羚當初是死在誰的手裡?王庭可以按壓下南延部落的這份仇恨,是因為丹丘王娶了他們的公主做王后,這等同於王庭願跟他們部落結為親族,共同進退,而王后雖育有兩子一女,南延部落中亦分派系,各自支持兩位王子,但無論是哪一派系,蘇契勒到底也有著他們南延部落的一半血脈。」
南延親王多羚的死,與蘇契勒的死放在一起便是舊怨新仇,南延部落內里再分派系又如何?如今蘇契勒已死,曾經支持蘇契勒的人便只能寄希望於其兄,如此沒了內鬥的根源,豈不更擰成一股繩?而蘇契勒的母后與兄長,也未必能咽得下這口氣。
這些話孟雲獻不明說,但無論是正元帝還是此時殿中的朝臣,都已順著他的話頭想到了這一層。
殿中一時鴉雀無聲,一向保守的那些個大臣一時也不好開口說話,他們要說,便要給官家拿出個不戰只和的章程來,可如今這樣的局勢,要如何才能保住兩國的盟約?
「剩下的人都啞巴了?」
正元帝在御座上冷笑,「昨日為官交子取代私交子的事還吵個不停,今日涉及軍情戰事,怎麼一個個都拿不出主意了?」
「臣惶恐」
一眾朝臣彎身作揖,齊聲。
「官家,臣以為,不論如何,還請先調動鑒池府的五萬精兵前去支援雍州!」御史中丞蔣先明上前進言,「雍州乃是我大齊面向丹丘的最後一道險關!保住雍州當是重中之重,否則,丹丘胡人若真有心再竊我大齊國土,便可避開溶江天險,直逼腹地啊!」
「臣願前往鑒池府,領兵支援雍州!」苗太尉立即往前,振聲道。
正元帝聞言,抬起一雙眼睛,神情似乎溫和了一分,「苗卿,你身有舊疾,聽聞還時常復發,那都是你這些年為大齊所受的傷,你說,朕怎忍心,再讓你帶著如此重的傷病,去領兵殺敵啊?」
如此關切之語,卻令苗太尉直挺挺的脊背塌了下去,他低頭,掩去黯淡之色,嗓子發乾,「多謝官家。」
鑒池府的駐兵多出自他的護寧軍,而護寧軍中的兒郎比起軍令,更認他這個將軍,他險些忘了自己是因何而主動卸下兵權,回來朝中做的這個閒散太尉。
正元帝正襟危坐,「雍州是絕不能丟的,朕雖珍惜這些年與百姓休養生息的日子,卻不能坐視丹丘出兵危及我雍州險要之關。」
「裴知遠。」
只聽得正元帝一聲喚,裴知遠立即上前,「臣在。」
「立刻擬旨,命鑒池府,澤州兩地駐兵即刻增援雍州,不得有誤!」
「臣遵旨。」
裴知遠俯身。
早朝既散,一眾朝臣無不是面帶凝重之色,三三兩兩地走出朝天殿外去,潘有芳與其他幾個官員說著話走出來,正遇上孟雲獻與賀童二人,便上前關切道,「孟公,聽說您這幾日病著,如今可好些?」
孟雲獻「嗯」了一聲,又道,「還沒謝過你潘三司送來的參。」
「我老家正是產好參的地界,這本不值一提,」潘有芳擺了擺手,「還請孟公千萬保重身體,新政缺了您可不行啊。」
三司中事務繁多,潘有芳沒與孟雲獻說幾句話,便被底下的官員催促著離開,裴知遠接了差事也早就走了,只有賀童還亦步亦趨地跟著孟雲獻往階梯下走。
「崇之不在,你便總在我後頭像個跟屁蟲似的。」
孟雲獻一手提著衣擺,打趣了他一句。
「孟相公,您還笑得出來啊?」賀童悶聲,抬起下巴,看了一眼底下還沒走太遠的潘有芳,「若不是潘三司,官家才懶得聽您說話呢。」
自張敬死後,正元帝便對孟雲獻一直不冷不熱的,私下召見的朝臣中也總無他這位宰執,再加上黃宗玉曾經便與孟雲獻政見不同,正元帝卻要東府西府共議新政,這便令孟雲獻頗受掣肘。
方才在朝天殿中,潘有芳將樞相黃宗玉拉出來,官家問過黃宗玉這位西府的相公,才想起問孟雲獻這位正經的東府相公。
「孟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