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風歌 第十九章 自量(一)
次日,陸遙繼續原來的巡視,檢查對王浚舊部的整編情況。
眼下並非戰時,因此軍隊並不集中,而是以軍為單位屯駐在各處軍寨。這個「軍」,並非是路遙打算重新設立的橫海、度遼、沃野、平朔、鷹揚、定邊六軍,而是舊有的單位。一方面由於代郡軍連續作戰帶來的編制混亂,另一方面也因為整編工作剛起了個頭,所以每一軍的人數不一,多則兩千人,少則**百人,其中王浚舊部所占的比例也從三成到五成不等。
在薊城左近,有十四個軍分散駐紮。十四處軍營,陸遙前幾天已經跑了五個,昨天薛彤代表陸遙檢查了兩個,還有七個要一一校閱。這項工作本就細碎繁碎,陸遙的要求又嚴格,過程中,還需要投入相當的精力去和基層的將士溝通交流,因此校閱的速度快不起來。從卯時到午時初足足三個時辰,也不過看完了何雲所負責的一處而已。
根據行程安排,要去的下一處軍寨位於廣陽東南的泉州,距離還不近。
泉州因縣城周圍多有清泉、泉水甘冽可飲而得名,戰國時為燕國的「泉州都」,漢初設縣。泉州北面是綿延數十里的雍奴藪;南面以巨馬河為界,與冀州章武國的東平舒縣毗鄰,河上有多座渡口為繁忙的商路服務;而東面則是茫茫大海。前漢元狩四年曾在這裡設鹽官,為全國三十八處設有鹽官的郡縣之一。時至今日,漢時遺留的鹽場仍在使用,幽州人所用食鹽大部分出於此地。
如果天氣放暖,陸遙可以先返回薊縣,然後乘坐舟船沿著清泉河、笥溝一線南下,很快就能到達。但如今嚴冬時分,河道或者結凍、或者水淺難以行船,陸遙等人只能快馬加鞭地沿著大路走,橫穿過安次縣往泉州去。
因為冀州為兵災所及,東部沿海諸郡元氣大傷,所以道路上商旅稀少,衣不蔽體、蓬頭垢面的流民倒很多。他們冒著刺骨寒風,赤足踏雪蹣跚前進。見到陸遙一行的騎隊路過,絕大多數流民也只是神情呆滯地看看,偶有些機靈的,連忙跪伏到路邊,喃喃地叩頭祈求著什麼。
陸遙不是第一次看見這樣的悽慘場景了,縱不說鍛煉的心如鐵石,至少也已見多不怪。但他手搭涼棚往遠處眺望的時候,只見稀疏的流民隊伍一直延伸到遠處的地平線上,不禁皺眉道:「冀州的叔倫公乃當代能吏,如何卻放任治下百姓顛沛至此……」
今日隨同陸遙的文職吏員黃熠是做實事的吏戶出身,對安撫流民的諸般事宜很有一套,適才已經撥馬去流民隊伍中打探了。聽得陸遙抱怨,他恭謹應道:「今年中原暴雪成災,三魏之地的貧民迫於凍餒,大批流亡冀州。偏偏冀州連年鏖戰,府庫俱空,所以丁刺史應付起來十分艱難。但眼前這些倒不是丁刺史治下流人,而是來自於原本石勒賊寇盤踞的渤海、平原、樂陵等地的。」
「哦?」
「石勒賊寇在時,攻破地方州郡塢堡,毀棄城池府庫,掠奪糧秣物資殆盡,又將強壯者盡數挾裹入軍中,迫之為前驅送死,只留下老弱病殘在原地等死。這些老弱無衣無食,只能掙扎哀號,餓死者數以十萬計;由於今冬寒冷,凍死者又數以十萬計。主公所見這些,不過是流入幽州的僥倖之人而已。」
「你稱他們為僥倖之人,是什麼意思?」
「幽州畢竟不曾直接遭到兵災波及,無論州府還是地方豪族,都還勉強有餘力賑濟安置他們。我聽說,祖刺史前些日子召集郡縣豪族,以減免一年田租為條件,要求他們各自出人出糧,負責一地的流民安置。但凡安置得力,不使流民越境掃蕩他處的,還可以獲得流民屯墾之地的地契,將之納入私家部曲。將軍請往南面看,那裡有一處簡陋的營地,便是田氏興建的。流民中有威望的首領,以及能夠勞作的、有一技之長的,都可以在那裡暫居,隨後分批發遣到田氏所屬的農莊中去。這樣的話,畢竟還能活下來相當一部分,所以算得僥倖。」
這些流民原本就是石勒挾裹壯丁後剩下的老弱,其中能夠勞作的、有一技之長的人,所占比例不會很高。這部分人能夠在地方豪族的農莊中存貨下來,而其餘的人,無疑就只有凍餓而死的下場了。
陸遙嘆了口氣,道:「賑濟難民之事,不僅刺史府出面,我們也要盡力襄助。你回去擬個章程,就在這些被挑揀剩下的人裡面,儘量把孩童和青年婦女安置了。嗯……孩童們單立一營,讓馬睿負責挑幾個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