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長生 第六十九章 冠帶(十九)崔六郎
「站住!」後面那人出聲呵道。他一身黑色圓領長袍,頭上戴著幞頭,不過現在有些歪斜。看臉上,也就二十五六的樣子。
顧惜舟見狀,往前進了半個身位,像是準備幫忙。杜仲看見了,連忙以手勢制止。
等二人從他們面前跑過,杜仲才帶領眾人悄悄跟了上去。在他的一番隱蔽的手勢的指揮下,眾人分成三組,遠遠吊在那二人身後。
追了一盞茶功夫,周圍的人明顯少了起來。
終於,那追人的男子在一個昏暗的巷口前,飛身一腳將前面那人踹倒,喘著粗氣道:「你大爺的屬兔子啊?」
被追的那人也不答話,只是同樣大口喘著粗氣,往巷子裡連滾帶爬而去。
黑袍少年見狀,頗有底氣地跟著他走進巷子裡,道:「還跑?就你這腳程,能跑得過小爺?也不去打聽打聽,我鐵腿崔六的名號!我勸你啊,還是乖乖」說到這兒,黑袍少年突然停下了腳步,謹慎地往後慢慢退去。
越過他的肩膀,能看見巷子裡的情況。原來是那被追逐的男子竟然還有七八個同黨,此時正在巷子裡站著,手上還帶著傢伙。
「乖乖我滴個乖乖誤會!大哥!誤會!別衝動!都是好市民,年紀輕輕,啊!千萬不要走上犯罪的道路。兄弟我高低也是個不良人,對吧,官差啊!殺官差?那不妥,大大的不妥,對吧?冷靜!冷靜!我呼籲各方要保持克制!」
崔六邊退邊說,節奏起承轉合,語氣抑揚頓挫,真是好口才。只做個不良人,可惜了。
巷子裡的幾人聽見他自稱不良人,還真的停下了腳步,有些驚慌地互相交流眼神,又警惕地看向他。
不良人,是大延主管偵緝逮捕的差使,負責基層的治安工作。所謂不良,是因為官府往往會徵用有惡跡的人來充任這一職位。自然,這些人也不可能成為威風凜凜的帝王親信,相反的,都是些街頭小吏。
鐵腿崔六看見眾人突然慫了,頓時來了底氣,一叉腰,神氣十足,道:「嗯?怕啦?知道怕,就還有救!誒!各位放心,我崔六向來秉公執法,從不徇私,各位」
說著說著,他察覺到對方好像有些不太對勁。他們不是盯著自己,而是,看向自己的身後,並且稍帶些驚恐。
「見鬼啦?別嚇兄弟啊!有話好好說!」話雖如此,崔六還是不太敢回身。他的腿鐵不鐵,還不知道,但他的膽應該不怎麼鐵。
崔六終於下定決心,慢慢轉頭向身後看去。
「啊!」
杜仲七人著實嚇了他一大跳。他七人修為不俗,腳底下沒有聲音,突然出現在崔六背後,確實有些嚇人。
「跑!」
不等崔六回過神來,對面的八人扭頭就跑。
崔六雖然還沒搞清楚狀況,也不知背後七人是何身份,但還是本能地追了出去,同時喊道:「大俠!拉兄弟一把!」話音剛落,他已經竄出了數丈,揪住了其中二人的後領。
杜仲道:「儘量別傷人。」
語畢,他便踩碎了腳下青石,飛一般出現在了兩個小賊的背後,一手一個,將二人拎了起來。
燕別雲以真氣運起十二塊碎石,手腕一甩,將它們悉數打在另六人的雙腿膝窩。崔六雖能抓住二人,卻未必能制住他們,因此燕別雲便也幫他順便照顧了。
崔六還沒反應過來,追逐戰就這麼結束了。他趕緊上前,將他們一一捆好。也不知道他的衣服里是怎麼藏下這麼多繩子的。
「輕功不錯。」燕別雲道。她看得出來,崔六在街上沒有下手,是怕傷及無辜,這才特意將對方追到人跡罕至的巷口。
「誰?我?」崔六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道:「嘿嘿,多謝女俠,謬讚了,謬讚了。勞煩各位大俠,能不能幫我把他們押到這附近一家廢棄的貨棧里。」
眾人沒說話,只是陪在旁邊,看好了眾賊,算是默許了。
崔六在前面帶路,道:「得虧七位大俠出手相助,不然崔六今晚可要栽了。」
杜仲道:「不用客氣。你這輕功,跑路還是綽綽有餘的。」
崔六嘿嘿一笑,並未搭話。
約摸走了一盞茶功夫,眾人來到一處廢棄的貨棧。由於眾賊已經見識了七人的手段,因此倒是認了命,沒再生出逃跑的想法。不然,還得多挨幾枚石子。
走進貨棧,迎面撲來一股陰冷的氣息,佐著木材腐朽之後的霉味。屋樑上還懸掛著蛛網,可惜那蛛網只能捉住蚊蟲,卻捉不住時間。
庭院裡已經荒蕪不堪,野草肆意生長,掩蓋了道路。偶爾,一隻落單的烏鴉飛過,繞樹三匝,無枝可依,因此只得掠過殘瓦,留下一聲啼鳴。
一旁的水井已經乾涸,井邊的木桶靜靜地躺著,仿佛在追憶那不再來的汲水聲。遠處的馬廄空空蕩蕩,古道荒,西風烈,卻再無馬嘶。
不難想像,這裡也曾是一個無比熱鬧的貨棧,也曾車如流水馬如龍,人聲鼎沸。而今,它荒廢在時代的邊緣,門庭冷落,荒草叢生,正孤獨地死去。
崔六掏出火摺子,點燃了蠟燭。此地荒廢已久竟然還有蠟燭,顯然是崔六之前擺的。看來這裡是他的秘密據點。
杜仲也掐劍指畫好了隔音符,準備審訊。
崔六給眾人搬來一些椅子,道:「大俠們放心,此地鮮有旁人會來,安全著呢。」
杜仲道:「別忙活了,你審你的。」
崔六道:「多謝大俠。」
許天佑有些好奇,問:「你就這麼相信我們?」
崔六嘿嘿一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