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餘年 第四十章 出柙
以往范閒並沒有真正地用「心」去看待過司理理,甚至連她那絕美的容貌都沒有怎麼放在心上,因為范閒自己就有一張很「什麼」的面龐。而自從出京以後,這一段長長的同行,不知為何,漸漸的,這個女子卻在范閒的腦中烙上了一些淺淺的痕跡。
或許是她的身世可憐,或許是監察院的手段過於毒辣,或許是因為正如第一次進入監察院大牢之後,那位七處前任主辦曾經說過的——范閒這個人,手段或許是辣的,但心,其實還是軟的,至少在每個部分還是容易柔弱起來。
他愈發提醒自己不要憐香惜玉,但更加覺著司理理有些楚楚可憐。這種可憐不是裝出來的,而是身世遭逢如浮萍所自然帶出的感覺,與那位清美不似凡人的長公主完全不一樣。
這些天裡,范閒取出自己隨身攜帶的藥物,又在湖濱的野地里尋著幾樣合用的植物,有些木然地調配著解藥,這是他對司理理的承諾,既然司理理告訴了他關於陳萍萍的想法,雖然不知道這個想法是不是真的,但他會將司理理治好。
至於白袖招紅袖招,都不在范閒的考慮範圍內,他考慮的事情要更加簡單一些,直接一些。
幾天的醫治之後,司理理表面上沒有什麼改變,但是出恭的次數卻多了起來,范閒在一旁靜靜地等候著,倒讓姑娘家有些不好意思。使團車隊漸漸轉向東面,繞著大湖前行,再過兩天,應該就能到霧渡河了,那裡就會有北齊方面的軍隊前來接手防衛工作。
「其實北齊人叫這個湖叫北海。」司理理站在湖邊,手指頭在微微粗糙的蘆葦上滑過。
范閒看了她一眼,問道:「你什麼時候去的北齊?」
「很小的時候。父母帶著我與弟弟四處逃命,監察院追緝的厲害,爺爺的親信都死的差不多了,根本沒有人敢接納我們。」司理理苦笑說道:「其實我對於爺爺沒有什麼印象,雖然知道他是當年是最有可能接手皇位的親王。」
范閒推算了一下時間,那個時候距離慶國親王被刺案,應該已經有好幾年了。他不由沉默了下來,餘光看著司理理身上的衣裳被湖風輕輕吹動,微微一笑,心想自己的母親殺死了這位姑娘家的爺爺,這事兒可不能讓她知道。
司理理嘆了一口氣,將鬢角被湖風吹亂的髮絲抿了一抿,愁眉不展說道:「因為被監察院追的緊,父親慘死在大內侍衛的刀下,母親帶著我和弟弟很幸運地逃脫,偌大的天下,竟沒有一個去處,幾番思量之後,只好逃往了異國他鄉,在北齊終於安頓了下來。」
范閒眉頭微皺,家破人亡,父親慘死,去國離鄉,確實是很苦的ri子。
司理理看著湖面漸漸生騰的薄霧,嘆息道:「可惜平穩的ri子終究無法持續,不知怎的,北齊的皇室知道了我們的身份,所以將我們接到了上京。」
范閒眉頭再皺,說道:「對方肯定不懷好意。」
司理理回頭笑著望著他說道:「難道你就懷了好意?還是說慶國的皇帝,慶國的朝廷會對我們家懷好意?」
范閒一時語塞,自嘲一笑後說道:「畢竟是敵國。」
「父親沒死之前……也是這般說的。」司理理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緩緩閉了雙眼,長長的睫毛輕輕抖動,「後來母親也病故了,只剩下我和弟弟無依無靠。北齊皇室既然要利用我們的身世,自然要掌握我們,所以我們從小都是在北齊的皇宮裡長大。」
「也就是那個時候,你認識了北齊皇帝?」范閒走到她的身邊,替她將外面的披風緊了緊,「算起來,你和這位年輕的皇帝倒算是青梅竹馬了。」
司理理微笑道:「他姓戰,那時候哪裡瞧出有點兒帝王像?和我年紀一般大,卻像我弟弟一樣,天天在宮裡胡亂玩著。」
「那你後來怎麼會甘心充當北齊的密諜,還潛伏回慶國京都?」這是范閒很感興趣的一件事情。
「北齊皇帝要娶我。」司理理轉過身來,似笑非笑望著范閒,「而我身上有國讎家恨,與慶國如今的皇室勢不兩立,所以我要求回國,這個理由很充分。」
范閒搖頭:「這個理由太不充分。」
司理理微微一笑,說道:「主要是太后根本不允許我嫁給皇帝,所以允了我回國,讓北齊的密探配合我,在京都的流晶河上,建了一個據點。」
范閒想到了一椿事,yu言又止。
司理理猜到他在想什麼,眼眸一轉,流露出一絲媚意,輕聲解釋道:「我身邊的司凌,還有那些伴當,都是北齊方面的高手,也有擅長用迷藥的,那些入幕之客,自然無法挨到我的身子,自有人代替。」
范閒眉梢一挑,清秀的面容上露出一絲無謂的神sè,笑著說道:「何必向我解釋這些?」
「你不想聽嗎?」司理理畢竟是女兒身,有顆晶瑩剔透心,早看透了范閒的一些小心思,所以也不生氣,反而柔媚問道。
范閒笑了笑,靜靜說道:「至少那天夜裡,你沒有迷倒我。」
「如果早知道你是費介的學生,我一定會躲你躲的遠遠的,免得……還要著你迷藥和那下三濫藥物的當兒。」司理理的眼光剜了他一眼,媚著,蕩漾著。
范閒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呵呵一笑,反看著姑娘家的雙眼反擊道:「那當ri起來,發覺自己被迷昏後,會不會害怕?會不會想著自己的女兒身就這樣胡亂丟了,心頭大感不值?」
湖畔的風並沒有太多chun初的暖意,反而有些清冽,吹動著那些沒有半點綠sè的蘆葦枝無主搖擺,風吹到司理理的臉上,她覺得自己面上的熱度似乎消退了些,卻不知道此時猶有兩抹紅sè,顯露著她的羞怯。
半晌之後,司理理才輕輕咬著下唇,說道:「那ri醒後,自然有些幽怨,但想著……」她勇敢地抬起頭來,看著范閒那張清俊至極的容顏,微笑說道:「想著是與你這樣一個漂亮小男生過的初夜,倒也值得。」
范閒斷然想不到司理理說話竟然如此大膽,如此辛辣,竟是一時不知如何回話,過了好一陣子才訥訥說道:「這個……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