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魘 261 猛追逐屢撞壁
「那夜,那青衣人想來冒犯她,大抵她是心中有數的,所以刀在枕邊,但是兩人大概有掙扎,掙扎中,她雖然殺了對方,但是她至死身子扭曲,一手按心,一手遠遠的探出去,不知道想觸摸什麼……」
風菲菲咬住了嘴唇。那樣的,淒涼的死去……小城客棧,燈火全熄,一個在黑暗中竹床上為生命做最後的掙扎,一個在隔壁因誤會而怒火熊熊,最終沒有邁出那關鍵的一步。她死時,不知自已無聲呼喚的他就在隔壁,她死時,他不知她從未負他。姬嬛在生命的最後一刻探出的手,是否是在瀕死的虛幻中努力的摸那堅硬而薄的板壁,幻想成那是愛人的胸膛?她卻永遠不知,板壁之後,就是他真實的溫度。
咫尺,天涯。殘影已不再說話。風菲菲卻已明白了他的所有解釋。關於那個「急切」的緣由,不過是來自於那般永不可解的心結而已。當年,如果他幫助姬嬛提升武功,便不會有她後來病急亂投醫,胡亂強練真氣,以致後來危險中輕易走火入魔,暴斃客棧。當年客棧相遇,如果他一見姬嬛氣色不對便為她醫治,也不會有後來的事發生。
這兩個葬送了他一生歡喜的錯誤,造成了他日後的急切之心,他曾經那麼努力的幫風菲菲用藥物來提升武功,是因為他害怕風菲菲在遇見危險時,也像姬嬛那樣,因功力不夠不足自保,最後反而害了自身。
那些沉在夢魘深處的,不可追記的往昔!風菲菲一聲嘆息,悠悠散在風中,殘影卻輕輕接過她掌中的塤,愛惜的撫了撫,湊近唇邊,一段流水般婉轉,山嶽般沉厚的樂曲從他唇間流瀉而出,帶著古意的憂傷。還有些可追不可挽的記憶,是秋日落花廊下,女子蝙躚一舞,舞姿輕盈不曾踏碎紅楓。然而。再怎麼溫存的挽留,時光和年華都已老去,落葉也再回不了原先的枝頭。人們總在傷著別離,然後推拒著相聚。他慢慢的,在涼亭之上。夜風之中,明月之下,吹他的古老的塤。
那年小小的錦衣華服的人兒,冰雪般明亮的眼眸,叉著腰罵他——你這瘦雞書生,十足廢物,日後都保護不了我!當年的小小少年嗤之以鼻,然後多年後驀然回首發現,一語成讖。
而那年穹靈山上,那掠過柳枝的少女。驚飛一村簌簌的綠葉,他在那般漫天綠塵中抬起頭來,看見她驚鴻一瞥的眼眸——冰雪般明亮,如一片飛入眼底的雪花。再就是碧水之上,一飛袖的援手,她長發垂落在水面迤邐,身姿那般優美的將彎未彎,一抬首目光勝雪,看得他那般心底一震,竟想起多年前那個和他青梅不竹馬的女孩。那般的記憶突然湧上心底,他快速走開。
殘影望著風菲菲,一剎那,宛若再次看見姬嬛。他卻知道,她並不是她,她更睿智更會保護自己!
那樣一個兇狠又善良,狡詐又坦蕩的女子。
那樣一個隨意又自愛的女子。他終於漸漸發覺,她是她,她不是姬嬛。那怕那雙眼睛同樣出奇明亮,哪怕那性格同樣外在剛烈,然而那內心裡,她們如此不同。姬嬛用剛烈拒絕柔軟,她用剛烈包裹柔軟。
公孫煊渁的那次以訛傳訛的「死訊」傳來,她被擊倒卻依舊站著,鋼鐵般的靜而冷,她不哭,她要讓仇人哭。
他看著她沉靜麻木而不動聲色的做著那些事,想起發誓要殺自己親生父親為他報仇的姬嬛,她用單薄的千金小姐的背脊背著沉重的功德碑,一步一挪走了三里路,重重摜下碑石時,她被壓得吐血,然後再抹去鮮血,再背著碑石繞鬧市三圈。他至今都不明白,那時還沒練武的姬嬛,是怎麼背得動的?這樣的一些女子。她們在世人驚訝的目光中走過,歷風雨霜雪不改堅執。
她們因堅持而魅力獨具,在十丈軟紅里矯矯不群。
他於是以為,他只是欣賞這樣的女子,希望有著姬嬛的剛烈卻比姬嬛更溫暖更豁達的那個女子——被保護著順利的前行,不要再像姬嬛那樣,淒涼終了。然而,當真如此?
前幾天,公孫煊渁那一聲輕輕詢同,如響雷劈破心底迷障,他在那樣的豁然一亮里看見自已,那些冷漠卻牽扯不去的心意。姬嬛,是他不曾情深奈何緣淺的未婚妻,他們一生相遇相處的次數屈指可數,以至於現在他記得那樣虧負的疼痛,卻已在記憶中漫濾了她的面容。風菲菲,卻是一路相伴前行,越來越明亮越來越清晰的不住吸引人追逐的風景。而他為何如此?為何如此?為何明明知道她不是姬嬛,還這般害怕她遭受姬嬛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