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夜 第四卷垂幕之年第一百零九章 為君分憂,與君共勉(第十四更)
御書房裡一片安靜。寧缺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後緩聲說道:「失望總是難免的,不過還沒有到絕望。」
李漁笑了笑。
與先前淒清可憐的笑容相比,這抹笑容里自嘲的情緒更濃。
她說道:「這還真是出乎我的意料,我以為你已經對我絕望透頂。」
「從梧州到長安,包括我進長安城,你都沒有動用大軍。」
寧缺望向皇宮朱牆,說道:「我欣賞這點,又或者你現在已經沒有軍隊可用,那便是我誤會了你。」
李漁說道:「局勢再如何艱難,真到了生死立見的那一刻,就算是擠,也能擠些兵力出來,你也知道我的性情,我總會有些牌留在最後。」
寧缺說道:「其實我很希望你能動用那些底牌。」
李漁問道:「為什麼?」
寧缺說道:「那樣的話,我可以把你那些底牌洗清,而且見到你的第一面時,便可以一刀把你殺了,而不會有任何心理障礙。」
李漁輕聲說道:「為什麼想一見面便殺死我?因為我篡改了父皇的遺詔?還是因為你發現我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種人,失望所以憤怒?」
「雖然當年在篝火堆旁,你安安靜靜聽我講了一夜的童話,但我從來沒有把你當成童話里的公主,一個遠嫁荒原,還能安然回歸的女人,怎麼可能是簡單的人物,這方面不存在失望,所以我不會因此而憤怒。」
寧缺說道:「至於篡改遺詔,在別人眼中看來大逆不道,但其實我真不怎麼在意,我的冷酷現實程度。要遠遠超過你和世人的想像。」
「如果你幫助李琿圓奪了皇位之後。真的能夠讓大唐千秋萬代,黎民百姓幸福安樂,那麼說不定我還可能支持你們。然而現實並非如此。」
聽著他的這番話,李漁的眼睛裡漸漸重新流露出一些明亮,看著他認真說道:「以前你答應過。在這件事情上……支持我。」
寧缺說道:「錯,我當時答應你的是不支持皇后。」
李漁說道:「那現在你是在做什麼?你帶著那個女人和她的兒子回長安城是為了什麼?你想要幫她爭什麼?」
寧缺說道:「你又錯了,我支持的是陛下的遺願。」
李漁的神情有些落寞,片刻後,堅毅的神情再次回到她的臉上,說道:「這終究是我李家的事情,輪不到你和書院來管。」
寧缺說道:「這是你今天第三次說錯話。」
「首先,大唐不是李家的天下,大唐是唐人的天下。其次,千年前夫子一手創建大唐,所以現在就算要歸某方所有。也應該歸書院。」
李漁微微皺眉。
「千年以來。長安城從來沒有被攻破過,如果要破。便是城裡的人自已讓城破。你和李琿圓想要皇位,我可以理解,但你們選擇的時機不對,你們選擇的方法很糟糕,正如先前所說,最令我失望的就是這一點。」
寧缺說道。
李漁盯著他的眼睛,聲音有些顫抖,說道:「在現在這種局面下,你覺得有誰能夠比我做的更好?你……還是那個女人?」
「我知道你的意思,在你看來,舉世伐唐,大唐本就沒有任何勝機。」
寧缺說道:「但智謀不如敵人,力量不及整個人間,這正常,但有些錯不應該犯,比如許世不該死,很多將士不該死。」
想起南歸途中看到的那些慘烈的畫面,想起如今已經安靜無聲的渭城,他沉默了片刻,然後繼續說道:
「從小時候柴房殺人開始,我便變得自私冷酷,除了桑桑我誰也不關心,直到去了渭城,才有了改變,而後進入書院,有些變化一直在我的內心裡悄然發生,只不過我自已沒有查覺到。」
「前年出使爛柯寺的路上,我看到了大唐南方的原野,那裡的風景很美,那裡的人很好,大唐真的是一個很好的地方,我喜歡它,我不想它受到傷害。但現在它被傷害的很重,甚至快死了。」
寧缺看著她說道:「我相信有很多愚蠢的錯誤不是你犯的,是他犯的,所以我想知道他準備怎樣來承擔這個責任。」
李漁雙手握緊,身體微微顫抖,沒有說話。
寧缺看著她的眼睛,再問道:「皇子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