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門狀元 第四四二章 說不得(第四更,為所有書友)
翰林院編檢廳。
謝遷在三位史官修撰朱希周、王瓚和沈溪的陪同下坐了下來,又叫來已經入職翰林院的本屆殿試榜眼倫文敘和探花豐熙,先熱心地詢問了沈溪三人是否適應翰林院工作,隨後又問了關於《大明會典》的修撰情況,
東閣大學士親自關懷,對三位新晉翰林來說是莫大榮幸,可沈溪卻聽出謝遷話裡有話。
&下昨日問左右太祖之事,言,太祖驅胡虜,安邦定國,此為國之正統,卻不知緣何太祖三十一年而崩,何以太宗三十五年繼位,仍以洪武為號?」謝遷很平淡地把一個明朝歷史上「說不得」的問題給提了出來。
準確來說,謝遷不過是引用了弘治皇帝朱祐樘的話。
在明朝,有兩個說不得的歷史遺留問題,一個是建文帝,一個是景泰帝,就連史官也不能隨便發表評論,更別說是文官武將又或者是市井百姓。
不過景泰帝的廟號,在成化一朝給恢復了,也算是成化帝對父親的一次撥亂反正,可建文帝到如今都是朝廷上下的禁忌,沒人敢提,甚至明朝記錄的史籍中,都未曾對「建文」有過任何提及。
建文四年靖難結束,永樂年間朝廷將所有與「建文」相關之典籍焚毀,嚴令市井間不得再提及建文舊事,洪武三十一年到洪武三十五年之間的這段歷史,近乎要消弭於明朝史籍之中。
如今弘治皇帝突然提及,意義可不一般。
朱希周總算在翰林院裡待了三年,遇到天子問左右之事,翰林院中人是有義務來回答的,這也是翰林院存在的意義。但這問題實在太過敏感,朱希周略帶不解道:「閣老之話,我等不是很明白。」
謝遷笑著擺擺手:「不用太明白,每人寫張條子。進呈給陛下看看就是。陛下心頭有惑,我等要為陛下分憂……」
謝遷非常聰明,既然弘治皇帝問了一個不能說及的問題,那就讓翰林用筆來解答。這就如同殿試上的策問題一樣,為什麼高祖只當了三十一年皇帝,年號卻用了三十五年?要求用最能符合帝王心意的答案,解除皇帝心頭的疑惑。
各人都找了個靠著書桌的座位坐下,這次策問有些特殊,翰林院從史官修撰往下,凡當班之人必須到編檢廳來寫條子回答弘治皇帝的問題。
謝遷有言在先。只是寫個條子,不用署名,只要回答得宜便可,至於弘治皇帝是否會親自看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但既然皇帝已經發問了,能不看嗎?最多是不知道誰寫的而已。可若皇帝實在覺得誰寫的不合心意,要降罪,發回來問是誰寫的,你敢不承認?就算嘴硬,最後對號入座也能把人給揪出來。
沈溪最討厭這種不記名投票。因為不記名代表的是以為不用對文字負責任,但其實不記名比記名更讓人無從下筆。
沈溪研好磨,拿起毛筆來,卻遲遲沒法落筆。
靖難之役的過程。對他而言那是再熟悉不過,從事情發生的起因,到中間的戰況反覆,再到結果。都不過是歷史上一段普通的記錄而已,但這段記錄,在明朝卻是史官之大忌。就好像每朝每代都有一段隱晦的史料。就算記錄了那也是穢史,只有等朝代更迭之後才會提及。
沈溪知道,建文帝的廟號,直到南明時期才恢復。
不知如何下筆,沈溪只好參考一下別人的意見,卻見那些翰林同僚這會兒正奮筆疾書,他不明白這問題到底有什麼好寫的。思索再三之後,沈溪在紙上端端正正寫了兩個字:「建文。」
&卷」就算完成。
簡單的兩個字,是明惠帝朱允炆的年號,但這年號已有一百年未曾有人提及,歷史上真正開始出現記錄,已是靖難一百二十八年後的萬曆二十三年。
明朝人習慣以為,太祖皇帝之下是太宗,太宗之下是仁宗,就連朱棣的「成祖」廟號,也是後來嘉靖皇帝給加的。
就算眼下的讀書人,也鮮有知道「靖難」這段典故。
不多時,謝遷開始「收卷」,沈溪把寫著「建文」兩個字的紙折好,呈遞過去,心裡還在琢磨,不要因為這條子惹來禍端吧?
不過怎麼想,沈溪都認為自己只是提了一個既在的事實,就算要追究,他也能從「建文」這兩個字上找出諸多藉口推搪。
謝遷把所有條子收好,也沒打開看上面分別寫的是什麼,隨便說了幾句勉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