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門逢春至 5 對抗
小紅雲把袖子攏了一攏,擦擦臉。有人半夜就來排隊了,她默默排在裡頭,前面隊伍很長,走的也很慢,懷裡的藥方子只有一片紙,卻像有千斤重,墜得她直不起腰來。日光漸漸高起來,她探探頭,還有二十幾個人就能進門了。忽然聽得後面一陣響,仿佛是很大的動靜,有人尖利地嚎叫著:「治死人了!治死人了!」。
隊伍一窩蜂地閃在一邊,看著街道中間衝進來一群人,蓬頭垢面,像是橋下住的乞丐,最前面是個三十幾歲的魁偉男人,身後騾子拉了輛板車,車上白布遮著,似乎是個人,車兩邊圍著十幾號人,穿得破破爛爛。
打頭的在宏濟堂正門口停下,把前面排隊的人全擠在一邊。騾車守在門口,一群人沖了進去,一會兒拎出來一個郎中打扮的乾瘦老頭兒,頭上估計是在地上碰破了,血沿著額角往下流。老頭兒沒叫沒鬧,像是嚇得呆了,一灘泥似的癱倒在車前。
剛才排隊的連同路過的人見有熱鬧看,呼啦一下直往上涌,小紅雲被推著往前栽,她努了把力氣才穩住腳跟,正站在騾車的前面。打頭的男人拿根棍子挑開白布,下面躺著個臉色青黑的男人,頭歪在一邊,眼角口唇都留著黑色血跡。
周圍爆發出一陣驚呼聲,男人跳上車去,大聲嚷嚷:「這是我親兄弟,因為老犯咳嗽,昨日才來這裡看診,藥也是他們家送的,誰料吃了這庸醫的藥,半夜就發起疾病來,七竅流血走了,可憐我兄弟年紀輕輕就撒了手,連個媳婦還沒娶上!」
他轉向另一邊,把棒子在空中掄了一下,「上有天,下有地,萬方神靈作證,我兄弟不能白死,今日就是拼著幾條命斷送在這,我也得讓這庸醫一命抵一命!」
周圍有人起鬨了,叫著「抵命!抵命!」老郎中從地上勉強爬起來,還沒來得及擦擦臉上的血,又被兩個人抵著脖子跪在地上。
只聽嘩啦聲連響,從正門裡出來一隊鄭家的家丁,配著刀,穿著近身短打的綠衣裳,一溜排開站在騾車前,一個戴著白色帷帽的女人,走出來站在台階上。
「是鄭大小姐。」金九華把茶杯一放,拉一拉方維的袖子,「了不得了。」
他們在樓上看著,下面的動靜一清二楚。有那麼一二刻,台階下的人群都靜了下來,鄭大小姐披著件藏青色的斗篷,在台階上左右打量了一下,緩緩地道:「這位大哥請問貴姓?」
打頭的把棍子往地上一杵,戳出一聲悶響,「姓劉,排行老三,叫我劉三就行。」
大小姐伸出手來,作一個延請的手勢,道:「劉三哥,可否先將我們家的郎中放了,有話進來慢慢說。」
劉三眯著眼睛看了看,外面的人圍得里三層外三層,都伸長了脖子盯著,「我是來給我兄弟討公道的,也正好讓諸位父老鄉親做個見證,在這兒說就挺好。」
大小姐點點頭,道,「也好,那還請先把我們的郎中放了。」
劉三走了兩步,攔在前面,「我剛說了,這庸醫把我兄弟治死了,我要他一命抵一命。」
鄭大小姐道:「是不是我們家治死的,倒也不是你們說了算。你說你兄弟他是吃了我們家開的藥死的,可有證據?」
劉三在懷裡一掏,掏出張皺巴巴的藥方子,向著人群揮了一揮,道:「看清了嗎,這可是你們昨天開出來的方子,藥也是跟著送的,方子上還蓋著這郎中的私章,白紙黑字,容不得信口抵賴。」
老郎中掙扎著想爬起來,又被兩個人按下去,白鬍子一抖一抖:「這就是個治咳嗽的方子,怎麼能吃死人!」
門中有個小廝跑了出來,彎腰向鄭大小姐遞了張紙。大小姐道:「我家的藥房,向來是一式兩份,留過底的,這是昨天令弟來瞧病的底方,我看郎中開的是甘草、杏仁、荊芥、前胡、桔梗,這幾味藥材,別說是用水煎服,就算是生吃兩斤,也不至於有這麼大的毒性。」
劉三道:「是藥三分毒,毒性不毒性,我們老百姓又不懂,還不都是你們說了算,我兄弟吃了你的藥死了,這是鐵板釘釘!」
大小姐把底方遞迴去,拿出一條帕子擦了擦手,「令弟已經去世,他生前吃過些什麼,喝過些什麼,已經是死無對證。既然如此,我們就報官請仵作驗看,還令弟一個公道。」
劉三怒道:「你這娘們兒好狠毒的心腸,如今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