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市部的工作最大的問題就在於很難安排出休息時間。

    雖然公司儘量調整，讓他們每周可以輪休一天，但像盛安然這樣的儲備幹部，要求更高，一個月能休息一兩天就算是很好了。

    好在他們的休息日跟普通工作不同，必須安排在工作日。這時候去找人才能找得到。

    於是終於調到了休息日之後，盛安然一分鐘都沒有耽擱，立刻買票坐上了回省城的客車。今天回去，明天一早可以睡個懶覺，中午時再去公司找人，下午回來，時間上正好。否則的話，明天只能早起奔波一整天了。

    盛安心工作的地方距離她們家並不遠。父母過世後，因為盛安心已經成年，所以房產也好、撫恤金也好，都沒有人來爭，全都交到了姐妹倆的手上。盛安心大概是出於方便的想法，才選了家附近的公司工作。這也給盛安然提供了另一個思路。

    ——或許兩人會在下班後分別離開，然後回到這裡集合，秘密同居。因為下班後時間還很多，所以上班的時候當然不會有太多來往，畢竟工作並不輕鬆。

    盛安心去世後，盛安然因為還要繼續在國外的學業，索性將這套房子租了出去，後來也一直沒有收回來。今年回來時倒是有過這樣的念頭，但還沒來得及通知住戶搬家，就被公司外派，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所以現在，雖然在省城有一套房子，但實際上盛安然卻沒有地方可住。

    在附近找了一家賓館安頓下來，盛安然吃完了晚飯，洗過澡之後，走到了房間外的陽台上。對面正好就是明天要去找人的公司所在的大廈，這個地方盛安然其實很熟悉，因為小時候經常在這一片街區轉來轉去。不過過了那麼多年，許多地方重新開發過，熟悉中又難免透著陌生。

    住在城市裡就是這樣，日新月異，幾年換一個樣子，很難給人留下緬懷的機會和可能。

    這一晚盛安然睡得並不好，做了很多很多的夢，醒來卻一個都記不得了，只覺得渾身疲憊，像是剛剛經歷了忙碌的一天。

    她醒得不算早，但也才剛剛九點鐘。睡懶覺的打算落空，盛安然索性起床。

    下樓吃了早餐，她背著包在附近漫無目的的逛了一圈，時間也就差不多了。趁著中午下班但人還沒有走，她走進了對面那棟大廈，乘電梯前往十六層。這一層一共四家公司，其中一家便是盛安心曾經工作過的飛揚服飾。

    這是一家對外服裝貿易公司。也就是那種從國外客戶那裡接單，然後發給工廠製作，在期限內從工廠收貨，發給買家，從中漁利的貿易公司。因為中國的勞動力便宜，服裝進價低，哪怕是加上運費之後仍然物美價廉，所以國外不少商家都很青睞這樣的進貨方式。

    也因此這種公司在這座城市曾經有許多，不過這一行並沒有那麼好做。發展到現在，絕大部分都破產關閉了，而飛揚服飾能夠堅持到現在，顯然業務能力很強，而且有自己的生存之道。

    雖然如此，但公司規模並不大，只占據了十六層四分之一的面積，職工也只有幾十個，其中大部分還都是不在公司里坐班的業務員。

    盛安然挑的時間正好，一上午的工作結束，所有人都在商量著從哪一家快餐店點餐，這是難得放鬆的時間段，所以聽說了她的來意，一個和許雲婕和盛安心一起工作過的女孩便主動帶她去了空著的會議室說話。

    女孩名叫周菲菲，是個非常健談的人，提起當初的事情也是滔滔不絕，倒是省了盛安心不少事。兩人交談了接近一個小時的時間，過程中周菲菲還跟盛安然一起分享了自己的午餐，可謂是相談甚歡。

    最後盛安然走的時候，周菲菲甚至有些意猶未盡，戀戀不捨之意，再三要求她以後有空再來，然後才把人送出門。

    下了樓，從大廈里走出來的時候，盛安然忽然想起來，這個地方自己其實是記得的。

    那時候這裡還沒有摩天大廈，而是一個小廣場。剛剛上初中那一年，爸媽買了新的自行車送她，盛安心帶著她到這裡來學車。

    事實上盛安心根本不會騎自行車。——她的身體不好，受不了強度太大的運動，騎自行車雖然說不上高強度，但父母出於保險的念頭，仍然禁止她騎車。

    但當時盛安心拍著胸脯保證自己理論知識豐富，一定能教會她，年紀還不大的盛安然對姐姐仍有著某種單純的崇拜，於是相信了她。

    結果本來說好會在後面扶著她的盛安心一開始就放了手，於是盛安然晃晃悠悠騎了幾十米之後，就栽倒在了地上。盛安然摔得鼻青臉腫，最後也沒有學會騎自行車。

    這件事盛安然從她的日記里看到過，她會那樣做，是因為嫉妒妹妹得到了自己一直想要卻沒有的自行車。

    其實盛安心從小就這樣，任性，自私。但因為身體不好，連盛安然這個做妹妹的都被要求要讓著她，似乎沒有誰覺得不對。

    從那些厚厚的筆記本里，盛安然已經隱隱生出了一個念頭：她的姐姐，並沒有自己少女時代所憧憬的那般完美。

    但這些都不妨礙後來她關於許雲婕的一切記錄，痴迷、熱情、不顧一切，盛安然相信，當一個女人陷入戀愛之中，必定就是這個樣子的。

    所以對於這件事，對於她所記錄的一切，她沒有懷疑過。因為那是盛安心的日記，她沒有必要撒謊，因為沒有需要欺騙的人。

    但是現在，盛安然卻忍不住懷疑了。

    盛安心和許雲婕，她們真的曾經相愛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