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且留步 第一一二章 香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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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時辰後,福生回到自己屋裡,卻還是睡不著。墨子閣 m.mozige.com
很多時候,人的記憶就像一團亂麻,看似無從下手,可若是找到其中一個線頭,便能牽扯出很長很長。
福生的記憶是模糊不清的,模糊不清的面孔,模糊不清的地方,可當李綺娘說那柿子胡同的老宅,便是他幼年生活過的地方時,他便想起一件事來。
他第一次聽到柿子胡同這個地名時,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熟悉感,他記得那晚他坐在月亮下面,吃著炸蠶豆,心裡浮起淡淡的憂傷。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憂傷,因此那晚他吃了很多蠶豆。
好不容易捱到四更天,福生躡手躡腳去了馬廄,給馬蹄子包上布,沒走側門,一人一馬從後門出去。
蘇州街有家名叫露華濃的香湯館,是真真正正從蘇州過來的老字號。
今天有戶人家的女兒要出嫁,露華濃的幾個婆子忙到半夜,把那位姑娘全身上下收拾得妥妥噹噹才回來,這回剛剛睡下,外面的大門便被敲響了。
該不會是那位準新娘有哪裡不妥,娘家來叫她們過去?
大門從裡面打開一條縫,露出婆子惺忪的睡眼:「有事嗎?」
來人是個生面孔,十七八歲,氣死風燈照在他的臉上,小臉煞白,眼圈漆黑,像極了傳說中的食鐵獸。
「有事,我要泡香湯。」
婆子頓時睡意全無,她上下打量著眼前的少年,莫非是哪個小倌堂子裡的頭牌,或者是戲班子裡的台柱子?
「看我做甚?拿著。」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這少年出手就一錠銀子,婆子一看,竟是比昨天嫁女兒的那家給的還要多。
「哎喲,貴客迎門,快點進來。」
管他是小倌還是戲子,管他是男還是女,白花花的銀子才不分男女。
天光大亮,福生走出露華濃,烏黑的頭髮梳得整整齊齊,眉清目秀,唇紅齒白,年輕的皮膚白裡透紅,如同剝了皮的煮雞蛋吹彈得破,沒有痘印,沒有黑頭,一雙眼睛神采熠熠。
婆子送他出來,嘆息一聲,這般鮮嫩的小哥兒,可惜泡澡時不許她們上手,好在只是不讓她們幫著泡澡,她還給修了眉,敷了面。
見他走遠,婆子這才重又關上大門,露華濃的生意是從下午開始的,這個時辰還不到上客的時候。
街上已經有三三兩兩的鋪子開門迎客,福生走進一家成衣鋪子,挑著最貴的買了一身新衣,又去了新京城裡的老字號,給自己買了新鞋新襪。
路過一家早點鋪子時,他進去買了剛炸出來的油條。
他想起他住過的善堂,童年的清晰記憶是從善堂里開始的。
善堂里的管事表面上一團和氣,私底下卻以虐打孩子為樂。管事喜歡挑著六七歲的孩子下手,最喜歡的就是一邊喝酒,一邊用蘸水的竹片抽打他們幼嫩的皮膚。
那時,他最害怕的就是管事叫他來自己的房間,如果他不肯去,管事便不給他飯吃,還讓其他孩子一起打他。
有一次,他看到管事把一個孩子綁上石頭,沉進善堂外面的河裡。
他知道那個孩子叫阿會,和他一樣,也是經常被管事叫進屋裡的。
他很害怕,他擔心他也會被管事扔進河裡,於是那天,他撲過去,咬了管事一口,管事吃痛,腳下不留神被絆了一下,摔倒在地,他便趁機跑了出去。
善堂的後牆處有個狗洞,那個洞很小,但是他也很小,他順利地狗洞裡逃了出去。
他不知道要去哪裡,他跑到街上,餓極了便去討飯,叫花子們欺生,追著打他,他拼命逃跑,誤打誤撞衝到齊慰馬前,齊慰從地上抱起他,給他吃點心,又讓郝沖帶他去洗澡,郝沖把他搓得像只紅猴子。
後來,他成了福生。
日上三竿,柿子胡同歐陽老宅的大門被人敲響,武傑還以為是顏雪懷和呂英兒落下東西又回來了,小跑著過來開門。
門打開,武傑便看到了站在台階上的福生。
「請問你找誰?」武傑問道。
「我是小濤,我來找我的親人。」
武傑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