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直隸，保定府。

    總督天下勤王兵馬的宣大總督盧象升，正在城外的營帳內昏暗的油燈下，閱讀朝廷發來的詔令。

    詔令寫了兩件事，一是崇禎帝嚴厲訓斥了他畏敵避戰，任由韃子肆虐京畿，下令奪了他的尚書銜級和尚方劍，責令戴罪留任立功。

    另一件事是皇上派首輔劉宇亮代天子督察諸軍。盧象升知道劉宇亮並不懂軍事，平日也不是對清兵主戰的人，如今他自請督察諸軍，不過是做一個代天子「臨戎」的模樣，以博取皇上的歡心。

    盧象升深切感到，在楊嗣昌和高起潛之外添了一個劉宇亮掣他的肘，他的處境就更加困難。

    關鍵是他的人馬已經沒有糧餉了，朝廷發的餉銀都由監軍高起潛掌管著，一點都沒撥給他，向沿途府縣征糧也很不順利。

    盧象升寫了一道手諭派人送給清苑知縣，在裡面寫道：「如再推遲糧餉之事，導致大軍挨餓出事，吾定當以軍法從事！」

    清苑左姓知縣是倚靠總監軍高起潛的勢力，不但仍然置之不理，並且挑唆高監軍來書責備象升說：「盧總督屯兵保定堅城之下，不進不退，還向周邊縣城索餉，到底意欲何為？」

    盧象升無奈，只能率領著飢疲的將士轉移到真定府，派人送信給巡撫，希望能得到點接濟。

    不料真定巡撫張其平見楊嗣昌和高起潛都排擠他，藉口怕兵丁擾民，不讓盧軍任何一人進城。

    軍中已經快要絕糧，士兵每天只能吃一頓稀飯，有時連一頓也吃不上，不得不靠草根、樹皮和著很少的雜糧充飢。

    因為糧餉匱乏，孤軍無援，軍心愈來愈顯得動搖。特別是中下層軍士到處有人唉聲嘆氣和怒罵朝廷，私下搶劫的事時有發生，還有一些兵丁忍受不了飢餓，乾脆就開了小差。

    盧象升的營寨扎在真定府外面的一個破廟處，他和楊廷麟一起住在一個土炕房內。

    楊廷麟原來是翰林，因上奏贊同盧象升的主戰之策，抨擊楊嗣昌提出的和虜之策，被趕離朝廷中樞，發配到了盧象升處贊畫軍務。

    楊廷麟本來抱著滿腔熱情來到軍中，想對盧象升有所幫助，可是幾天來他也是一籌莫展。

    他比在京時了解的事情更多，對朝廷更加失望，更加不滿，常常在心裡問道：「危難之際，惟一能打仗的盧公卻遭此苛待，兵將都難求一飽，難道大明的氣數要完了麼？」

    盧象升坐在土炕上處理了一些公事，忽然望著他說：「伯祥，你明白麼？我們差不多臨到絕境了。我帶兵多年，身經百戰，還沒有遇到過這樣局面。你瞧瞧，弟兄們骨瘦如柴，每天還要打仗，還要疲憊行軍。

    大家都明白是在等死，不是死於鋒刃，便是死於飢疲。如今使大家沒有四散的是一點報國之心，而朝廷不惟不知鼓勵士氣，反而用各種辦法來瓦解軍心，沮喪將士們的報國熱情。這樣下去，有些人是會鋌而走險的。只要有一隊人馬鼓譟而去，全軍就要土崩瓦解了。」

    楊廷麟從土炕上跳下來，說：「糧草不濟，軍心必然不穩。目前只有一個辦法，就是移兵畿南三府，籌募糧草，休養士馬，待半月之後，尋敵決戰。不然以飢疲之卒，當虎狼之敵，必不戰自潰。」

    盧象升搖搖頭，苦笑一下說道:「伯祥，你說得確實是上策，可惜我不是不知，實在是不能用也。」

    「既然是上策，為什麼不能用？」楊廷麟納悶問道。

    「前幾天皇上已經嚴旨呵斥我畏敵避戰，已經奪了我尚書銜和尚方劍，讓我以戴罪之身暫管軍務。

    如果不經請旨，擅自移師畿南三府，再被楊嗣昌和高起潛彈劾避戰，不出數日就會有錦衣衛緹騎前來。與其死於西市，何若死於沙場？」盧象升神情暗淡地說道。

    「可是，縱然公不惜死於沙場，與國何益？」

    「但求問心無愧，吾不畏死，但畏再步袁崇煥的老路，被剮於西市，還要背負通敵叛徒之名。」盧象升的心裡充滿了悲憤和灰暗情緒，竭力不讓熱淚從眼角滾落。

    楊廷麟在小桌上猛捶一拳，大聲說：「如此朝廷，奈之如何？難道大明就要亡於這些奸臣之手！」

    「伯祥，慎言啊，隔牆未必沒耳。皇上派了劉首輔前來督察諸師，我寫一封信你幫我送去，看看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