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花事記 第81章『捌壹』狗尾巴草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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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田間時常會偶遇一道單薄的倩影,他現在已知她叫曹碧涵了。她似乎每日都會在這裡拔兩籃子豬草,然後一隻扛在背上一隻挽在腕間,走回對面那座蒼老的宅子。
她總是一個人來來去去,他沒有見過她傳說中那個七老八十的姑奶奶。那暗綠紫紅的豬草一叢叢成片的爬在田埂上,她拔得很吃力,素淨小臉被陽光曬出細膩的汗珠,兩頰便勻開好看的紅雲。
楚鄒知道她後院裡養著四隻小豬,有時候天晴了,她便會把豬趕出來,然後從井裡打幾桶水把它們沖洗乾淨。她似乎很愛乾淨,力氣也不小,她的豬養得表皮光亮,一點兒也不像宮裡頭那個蠢太監,一年也難得給她的路痴狗丟弟洗一回澡。
但曹碧涵依舊是那般的嫌惡官場。楚鄒穿著綠綾地刺繡飛鳥團領袍從她身旁經過,因著自幼習武彎弓,身量看去已似十五六歲俊武,氣質與這地界的每一個男子都不同。她這時便會略略地停一下動作,像背著身子等待他掠過去一般。
她對他的經過竟也是有留意的,卻從不開口說話。
後來見她拔得吃力,楚鄒便叫小榛子過去幫忙。到底是力氣大,三兩下便給她把纏結的一叢給扯下來了。
曹碧涵說了聲:「謝謝。」
雖是對小榛子說的,但楚鄒知道她內里是對自己。
新鮮豬草的氣味略微刺鼻,楚鄒滯了滯呼吸,輕輕地打了個噴嚏。曹碧涵看過來,問:「你可是這個季節都會犯疾症嗎?」
竟是被她一眼看穿了,楚鄒略有些窘迫,應道:「是,你又如何知道?」
他冷俊如玉,鳳目睿毅,看人的時候濯濯斂著光,像在凝著你,又像是穿透深遠。曹碧涵無法多看,扭過頭去望田野:「我父親便是,但你吃魚腥草就能好了。」說著指了指田埂上一叢青綠開著小白花的植物。
楚鄒並不以為意,只問:「你父親的案子是怎麼一回事?」
提起父親,曹碧涵剛剛親和的臉色復又不大好看了。含了含唇瓣,冷聲道:「那些當官的皆過河拆橋,眼瞅著差事辦好,便誣賴我父親貪污受賄,自個往上報了功勞。但我終日伴著父親,他兜裡頭有幾倆銀子我豈會不知,真若是貪了,何用帶著我在外頭租賃屋宅。一定是被人陷害了的,待我攢夠盤纏,我便去京城天子腳下為他擊鼓鳴冤。」
她說著秀眉間又憤慨,單薄、執拗,偏又斂著一股子潑辣。
楚鄒忽然因她的不知天高地厚而有趣起來,戲謔道:「鄉野村姑,京城可不是你以為的那般好混。」
他似乎四歲起便不懂了笑,終日如他的父皇板肅著一張清貴的臉龐,自己都不知笑起來原是那樣雲開霧朗。曹碧涵恍惚臉紅:「你們富貴達官人家自是看不起我們這樣的平民百姓,但我們窮人自個有自個的活法,此事不用你操心。」
說著把籃筐背起,路過楚鄒身旁時瞥見楚鄒又略略顰眉,便又回頭道:「需要試試這種草藥嗎?很管用。看在你今日幫我的份上,我可以熬了給你送過去,你住在哪兒?」
楚鄒自然是希望再見她的,便說:「在縣衙邊上的驛館裡。」
曹碧涵又鄙夷:「那縣令也是個擔當不起的昏官。」說著就走了,背著竹簍的肩膀有些駝,顯得背影那麼纖瘦。半舊的素色布裙在草葉子上嘩啦嘩啦,把楚鄒的心境都拂得明快起來。
楚鄒聽得好笑,她一個養蠶小女知道甚麼,像蘇安平這種官才是真正圓滑的好官。太正直醇善的官吏不懂變通,反道處處手腳受束,當不好差,還落不得個好下場。
回頭看見小榛子立在身後幾步的田埂上,便對他道:「去叫蘇縣令把她父親的案卷拿來,給本太子看看。」
小榛子應是,默默跟在楚鄒的背後離開。
隔日清晨楚鄒翻看案卷時,曹碧涵便把魚腥草送來了。她把葉和梗分開洗淨,截成半寸長的小段兒,再用新鮮的軟排燉煮成湯。她這樣清貧,買這幾根軟排應該花去她不少積攢的盤纏,但楚鄒並不說要支付她銀子。而她挑著這樣早的時間送來,應是為著傍晚他散步時又可以與他見上一面。
那食盒子上還掛著一小荷包酸梅干,她也不說什麼,楚鄒也不點破什麼。許多的悸動原不需要被點破,亦不需要話語陳明,彼此都心照不宣的,反倒是更加彌足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