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編年史 2:世間無神(二)
石漢陰是這座府裡頭的主人,也是這座夜光城的主人。一筆閣 www.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年過四十的大漢,留著濃密的絡腮鬍,眼神甚是明亮,嘴唇微小單薄,面相有幾分刻薄之相。腰板挺直的坐在木椅之上,縱是身在自家書房,腰間也配著那把寒食刀。
石漢陰手中握著一支筆,卻遲遲無法落筆,周遭也散落了數張被捲成團的廢紙。
他想寫信給遠方的遊子,無從下筆。想了許久,信上仍舊只有單薄的幾個字:兒石原親啟。
之後這支筆便再也無法落下了,有的時候當愛太濃重的時候,反而卻無法開口,更無力表達。
他有五個兒子,三個女兒。卻把絕大多數的愛給予了這個養子,在那個朝不保夕的年代,戰爭,死亡,灰暗,悲苦等等的字眼伴隨著他們那代人身上。
在那個秋風蕭瑟的季節,在雁門關外抱起這個養子的時候,聽著他嚎啕大哭的時候,他仿佛猶如新生。
他本就是王公貴子,卻因為父親貪慕權勢,動了不該動的心思,欺辱侄兒年幼。視己為豺狼虎豹,可終究是崩碎了自己的牙口,落得一個留得全屍的命運。
堂兄心善仁厚,只是驅逐了他這房人來到這西北之地,不准自家人給父親立碑祭祀。
說是驅逐不如說是分家,實在讓人瞠目結舌。北境石家自打千百年來,就從未有過分家之事。
石家行事之詭譎,也也算是這大秦獨一例。石家先祖自從是跟隨著大秦始祖從西北荒涼蠻野之地闖出來,到今日已經是一千一百餘載。
千年來,石家兩房一直是單脈相傳,大房掌北境王權以及手握著帝國鎮北軍權,抵禦遙遠北方雪原中夸父一族進攻,防備著北方蠻狄的侵襲。
二房則是執掌石家繡衣,監視北境各大豪強大戶,官員以及錢糧大權。
兩房之間大房為主,二房為輔。
千百年來石家推崇著大虞朝南疆大林煉蠱之術,數子之間爾虞我詐,廝殺不斷,只存一人獨得風光權勢。
煉蠱之術雖保證了石家家主的強悍,卻也削弱了石家本身的潛力。石家這千年來也就落得一個獨善其身的名頭,也因此消除了後世大秦帝皇的猜忌,真可謂是福禍相依。
可偏偏是上一世出了大漏子,二房之中十三位繼承者,陸陸續續性命全都葬送在自家兄弟手中,無一人生還。
石漢陰之父當年在大房中排行第十,卻也算是幸運的過繼給了二房成了唯一的繼承者,不在整日裡頭畏懼著死亡,也不必在為了兄弟鬩牆而擔驚受怕。
而大房之中,最後殺出了一條血路的正是他的同胞兄長,兩人本是雙胞,卻因不同機遇各自走上了這石家的高位。
也使得本就生分的石家兩房一下子親切了不少,畢竟同一個祖宗,跟親兄弟相比總是有些差距的。
石漢陰這位伯父也算是一個怪人,年幼是就對石家這煉蠱之術頗有微詞,看不順眼。等到了自己掌權之時,雖不敢廢棄,卻也是陽奉陰違,就給石家留了一個種,便是石漢陰的這位書生堂兄石漢陽。
而自幼在這等級森嚴的王府成長的石漢陽眼睜睜的瞧著那些往日裡頭稱兄道弟的兄弟,不過眨眼間的功夫便是橫死當場,不是無意中飲下毒酒,便是一個不小心被旁人偷襲,沾著劇毒的鋒芒刺入肉中。
文明終究是看不慣野蠻的,畢竟二者之間存在不同的需求。
越是眼睜睜的瞧著這些個人間悲劇,兄弟殘殺的一幕,讓他自小就無意練武一道。整日裡頭朗誦著之乎者也,甚至某個時候突發奇想還拉著自己的堂叔說著古來大賢的至理名言。
可惜換來的卻是眾人鄙夷不屑的目光,石家從來沒有這般讀書讀傻了的舵者,文明,哼!無非是倚仗著鐵與血生存的爬蟲而已。
這樣的文弱書生怎配的上歷代先祖千百年來披荊斬棘創下的基業,所有人都在質疑,甚至連石漢陽的生母每日裡頭都在提心弔膽,石家是個能吃人的地方,而這樣一個想著割肉飼鷹的主。
當這天塌的時候,又該是何去何從呢?
那些陰謀家,那些想著飛黃騰達的人哪都在等著,等著靠山山倒,等著天塌地陷。
那天,史書是如此記載的,父死,叔謀逆,搖旗吶喊者如林中蝗蟲,數不勝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