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可汗 第三十七章密事
程千里被召見到溫室殿面聖,剛剛從那邊走回政事堂的他又得走回去。全\本\小\說\網像程千里這種重臣又是皇室的外戚,是享受宮中騎馬的榮譽的,不過進內朝時他們都比較自覺,通常是走路。他在宦官的引領下去的地方是溫室殿的一間用作批閱奏章的書房,見了皇帝依然是俯首行叩拜之禮,論輩份程千里是薛崇訓小老婆的輩份,不過在朝為官君臣之禮是最大的。
「來人,給程相公搬條凳子來。」薛崇訓用很隨意的口氣說了一句。
只見薛崇訓已經換了一身棉布衣服,旁邊有個宮女拿著扇子正給他扇風。此情此景程千里甚至產生了錯覺,好像還是在晉王府里見面,也沒有宮廷里的那麼多規矩。
一個宦官很快搬來了一條腰圓凳,程千里道一聲「謝陛下」,便坐下等著被問話,一面在心裡琢磨皇帝召見會說些什麼。
「張說今天沒有表態,不過朕看得出他想舉薦你到河北道主持軍務。」薛崇訓此時的語速偏快,同樣是開門見山直接說事兒,沒有多少天子的架勢,卻顯得更幹練爽快,「程相公為何要當眾推辭?」
程千里欠了欠身,字正腔圓地答道:「回陛下,張相公私下裡確是對臣說過舉薦的事,臣此前也有過到河北為國效力、立功的想法,但昨天淑妃接見後,臣頓悟之下臨時改變了主意。」
薛崇訓道:「我知道程夫人見過你,說了些什麼?」
程千里說道:「她說陛下讓程家光耀門楣重振家勢,已是恩隆至極,要臣以國事為重勿有私念,更不能隨波逐流做於公無益之事。」
薛崇訓聽罷腦子裡浮現出程婷那個小女人的影子來,真不知這樣一個女子板著臉說大道理是怎麼一個模樣,他的嘴角便露出一絲笑意:「她真是對你這麼說的?」
「是這麼個意思。」程千里的表情保持得很自然,哪怕薛崇訓在打量他。他又道:「淑妃的話如醍醐灌頂,讓臣恍然醒悟,回頭三思自己,更覺汗顏。進攻營州的方略,臣心裡是一點把握都沒有,為何還要去爭,於國何益?若是陛下當真委以重任,臣自當肝腦塗地竭盡所能,但若是臣不是最妥當的人選,也不願作無益之爭,不如在兵源糧草方面善加布置,讓前方大臣無後顧之憂。」
一席話真叫薛崇訓聽著十分舒坦……但他當然不會全部當真,心下倒覺得程千里是政事堂幾個人中的老辣之輩。他明白政事堂同僚和後宮之間誰對他更重要、更長久,優先保證後宮的地位才是他的目的,眼光可謂明亮長遠。
不過薛崇訓倒覺得程婷的城府沒那麼深,比她叔父卻是差遠了。程千里在程家以前背著謀逆罪的背景下從偏遠的西域重振旗鼓,出將為相在相位上歷幾任皇帝,數年紋絲不動,自然是有點真本事的。
薛崇訓也點破,淡然道:「程相公有此忠心,朕心甚慰。你且安心為國效力,朕心裡記著你的功勞。」說罷揮了揮手。
程千里便起身拜別:「臣謹遵聖諭。」
他離開後,薛崇訓又沉默著枯坐了一會,然後看了一眼下首香案邊正在熟悉奏章的妹妹,還有侍立在一旁的當值宦官魚立本。這兩個人都是常常在太平公主身邊走動的人,他忽然覺得好像身邊一直都有人在監視……太平公主確是沒怎麼幹涉自己施政,不過她是那種想對所有事情都了如指掌的霸道性格,薛崇訓也不想反抗。
「程千里和杜暹,誰更能把差事辦好?」薛崇訓不動聲色地問了魚立本一句。魚立本忙道:「奴婢不敢妄論。」薛崇訓又道:「又不是在朝堂上,你就隨便說兩句,我不會責怪你。」
魚立本這才說道:「依奴婢自己看來,杜學士上書提出方略自是成竹在胸,已想好了具體該怎麼辦;程相公則多次言營州難取,心裡並沒有譜。」
「呵呵……」薛崇訓指著魚立本笑了一聲,魚立本一時也沒弄明白是什麼意思。
魚立本是大明宮的老宦官了,頭髮已花白,可是他的臉上卻沒什麼皺紋,五官還清秀,一副半老不老不難不女的樣子,要不是薛崇訓看習慣了肯定會覺得很「妖」。
「哥哥,這裡的奏章是先寫『准奏』再蓋玉璽嗎?」河中公主瞅空問了一句。薛崇訓一副耐心的樣子說道:「拿到香案上的奏章我都大概看過,全部都批覆。不過你們也可以再看看,如果有什麼疏漏之處就告訴我。」
過得一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