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可汗 第二十一章浴池
李宓先後向長安上了三道奏章,最後一次更是長篇闡述幽州及契丹的軍政問題,他終於在二年四月初回到了長安,並沒有受到幽州官吏的截留阻攔。薛崇訓便在紫宸殿東側的溫室殿召見回京的李宓,但這次沒有其他大臣在場,在場的除了白七妹等沒什麼影響的人之外,只有宦官魚立本多少有些見識。
殿上依然設黼扆、躡席、熏爐、香案。以前李宓在晉王府見過薛崇訓本人,但這次他只能遠遠地瞅見一個人影,對著那個人影行跪拜禮。
禮罷薛崇訓直接就問:「都督趙瞿和長史王賢之會反嗎?」
李宓一時間產生了身處晉王府的錯覺,因為薛崇訓問話還是這麼幹脆。同時越簡單的問題越難以回答,他甚至更願意聽到薛崇訓問他冗長的細節,而不是這麼一句話。
「臣不敢妄下斷言。」李宓忙躬身道,「不過契丹確有反跡。」
忽然一個清脆的聲音冷笑道:「陛下又問你契丹,你卻東拉西扯,不會是收了人家的好處吧?」殿上本來很安靜,侍立在周圍的宮人動都不敢動一下,更不敢出聲,一下子來一句清脆的女聲便額外地清晰。
「臣萬死……」李宓嚇了一跳,急忙伏倒在地,「絕沒有貪半點金銀。」這時才悄悄尋著聲音看了一眼,說話的人是個穿白衣的小娘,正站在香案後面,這時她正在掩嘴發笑。李宓愕然,這婦人怎麼跑到殿上胡來?
這時薛崇訓說道:「你是實地到幽州巡察過的,有什麼就說什麼,朕不會因言怪罪你。幽州會反?」
薛崇訓已經第二次問這句話,李宓不敢再避開話題,他知道此時說錯了話也比含糊其辭好,不然正如那小娘說言難道他李宓收了別人的好處……皇帝並沒有半點責怪那小娘的意思。
李宓便正色道:「臣以為幽州暫時不會反也不敢反。原因有二,長史和都督相互不信任;幽州士族也對他們不滿,趙瞿和王賢之未能得到士族如范陽盧氏的支持。士族輕視蠻夷,特別對趙瞿大量任用胡人不滿。」
薛崇訓道:「你的意思幽州有反心,但準備尚不成熟?」
李宓硬著頭皮道:「正如陛下所言。」
薛崇訓要的就是這句話,便不再多問了。李宓遞交到朝廷的報告長篇累牘,薛崇訓也沒怎麼細看,只想得到一個判斷僅此而已。或許幽州那幫人的死活在現在的薛崇訓看來就是一堆數目,他已經無法產生太多諸如憐憫生命之類的感覺。
李宓退出去之後,薛崇訓又見了幾個大臣,有人建議召趙瞿王賢之回京問罪,但也有人擔心這樣反而會逼反幽州弄巧成拙。薛崇訓沒有表態,但他想得比大臣們多,大臣們考慮的是治理幽州一地,而薛崇訓卻想到了民族融合,以及安史之亂的記憶也對他有影響。
他前世不是學文史的,卻也知道古代的三大主旋律,就算有紙上談兵之嫌,他仍然無法擺脫這種見識對自己影響。三個問題:土地、君權、民族融合。他自認沒一個自己有辦法的,剛登基就建立了一個內閣,考慮就是想集中君權,沒辦法因為他自己奪取了君權,沒有人傻到和自己過不去,當然是權力越大越好。
見過大臣,他便跑去溫室殿附近的沐浴池泡澡去了,政事堂會怎麼提出處理辦法,他暫時也不想去過問,反正最後如果沒有通過「君權」就沒法施行。
除了這些政務煩心,他覺得現在的生活還不錯,幾個月來也漸漸適應了宮裡的生活環境,反正這個時代能得到的享樂基本都能滿足。或許正如湯糰練所言,有時候想得太多不是好事,可是人很難控制自己不去想。
土地兼併的問題也找不到辦法,晉朝的建立和很多王朝經過戰亂人口減少秩序重建不同,實際上這個王朝是篡權所得,沒有經過破壞的階段。政權更替,但社會沒有走那樣一個輪迴,造成以前有什麼問題現在還是一樣,就如土地兼併,總不能認為地破壞秩序,無法阻止土地向少數人之手集中的進程。
民族融合在短期內倒也不是那麼緊要,只要別導致安史之亂重演就不用薛崇訓這輩子去操心,不過如果問題還是像歷史上那樣的話也許防了幽州,其他地方說不定還會來一個安史之亂,就真的防不勝防。
薛崇訓想到這裡,就叫三娘到浴池邊來讓她記下自己的想法,他就像自言自語地說著,「西域、西南、陰山以北、東北,得到勢力範圍可以不用急於漢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