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可汗 第二十六章道同
已近酉時的時候,夕陽掛在西明寺寺廟的屋檐上分外漂亮。\\www.yibigЕ.com\\三四個穿布衣的文士模樣的人正走在朱雀大街上,其中一個中年闊臉漢子便是京兆府少尹,他姓王叫王皋,其他熟人都是他的同僚或好友。他們剛剛從設在西明寺的一場論道華夷之辯的聚會上出來。
王少尹從西明寺的夕陽光輝中收回目光,轉頭又眺望東面隱隱在望的小雁塔,日近黃昏時東西兩方一明一暗的光線對比仿佛讓他參悟到了什麼道理一樣,繼而低頭沉吟了許久。
春夏之交是個好季節,如果換作太平無事的年頭,正是文人墨客們吟詩作賦的好時候。可今年這會兒卻熱議起所謂華夷之辯來了。五胡亂華之後這個話題時不時有人論述,但是隋唐以來漢皇不斷坐大,特別在此時中原國力持續強大的情況下,人們已經不怎麼關心這樣的話題,冷門了許多年。而現在被人重新挑起,顯然不是士族民間自發的,一定有人從中操作。
王皋有些懊悔地說:「剛才在西明寺眾目睽睽之下,我不應該站出來說那番話。」
他一向主張禮儀辯華夷的觀點,上次去警告轄區內言論偏激的「夏社」正是他做的,今日神色有些凝重仿佛有什麼苦衷。
旁邊一個好友不以為然道:「諸夏重禮,衣冠禮制宗法以辯之,卻有人扯出血統論調,豈不怪哉?明公所言禮儀論合乎大唐國策,我等以為然也。四夷之民長有重譯而至,慕中華之仁義忠信,雖身出異域,能馳心於華,吾不謂之夷矣。中國之民長有倔強王化,忘棄仁義忠信,雖身出於華,反竄心於夷,吾不謂之華矣。豈止華其名謂之華,夷其名謂之夷邪?」
另一個同僚也表示支持:「尊周禮、儀禮、禮記及春秋者,即為諸夏。故中國宜王化四夷使之歸附,而無故徵發即為不仁無德。此法是大唐百年國策,太宗伐不義禮遇來歸,親和四夷故大唐不修長城而四方已定,當此之時當國者擅改國策,居心何在?」
王皋冷笑了一聲,搖頭不語。
這時其中一人低聲道:「莫非他們四處借《左傳》『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謠傳血統論,是暗指皇室是胡人?」
王皋神色大變,忙制止道:「趙兄慎言!」
那人一臉不以為然道:「說說有什麼,咱們士大夫還能因言獲罪不成?」
王皋左右看了看道:「最近我察覺有人在監視我,所以平時都不願太過張揚,處事謹慎了許多,你們勿要見笑。」
「御史台的人?明公京兆府少尹又未徇私枉法,誰來盯著你?」
王皋道:「你們可知晉王府親王國有一個官署名曰『內廠』?」
其他幾人搖頭表示不解。王皋便解釋道:「去年有在萬年縣與官軍將領鬥毆者,被晉王遇見,隨之逮入府中關押,至今未有釋放也無消息,我派人到親王國討要犯人依官法懲罰,但他們拒不交付。之後我從萬年縣館的同僚那裡得知親王國內有內廠這個官署,疑或設有私獄……」
「枉顧律法私設刑獄,晉王的膽子也挺大的。」
「他怕什麼來著,還有人敢去問他罪不成?」
就在這時王皋發現大街對面有兩個神色可疑的陌生人,便給同僚遞了個眼色。幾個人隨即轉身走進朱雀大街邊上的另一條街道,尋了家酒肆然後進去了。
這時耳際想起了隆隆的鼓聲,店家小兒們都習慣了這聲音,那是城樓上報時的鼓聲並非打雷,鼓聲一響證明剛到酉時,各衙門的官吏們該下值了,各城上番的府兵也要換崗。聽得酒肆中有人吆喝道:「打起精神,生意馬上要好起來了!」
……過得數日,王皋在京兆府辦公時發現了一份匿名書信,他打開一看是有人舉報他身邊的書吏納賄的事兒。王皋便立刻把那小吏叫進了書房責問,小吏見事情捅到少尹這裡了,遂不敢狡辯,急忙跪倒在地辯解道:「小的只是收了些錢財,並未做徇私枉法之事。」
王皋正色道:「天下哪有白拿錢財的事兒?別人送你東西定然有所圖謀,拿人手短,到時找到你徇私,你有什麼話說?」
小吏說道:「送東西的是西域胡商,因在京師立足便要多方打點,而萬年縣長安縣等地都在明公管轄之內,他們苦於牽不上線,聽說小的在明公面前說得上話,便送了些財物,只是隨手燒柱香罷了,並未托小的辦什麼事兒。求明公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