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茶商辛夷傳 第622章 陽謀
他跟了梁帝那麼多年,深知怎麼說話才能哄得梁帝高興,在這一點上,滿朝文武,乃至胡一卦與陸江,都不及他許多。
果不其然,梁帝那張陰雲密布的臉龐緩和了許多,笑罵道:「就你最會拍馬屁。」
「奴才說得句句都是肺腑之言,絕無半點虛假。」王安一臉認真誠懇,就差賭咒發誓了。
「行了。」梁帝擺一擺手,他並不在意王安說的是真是假;事實上,在他這個位置,想要聽到真話,太難了,真假摻半才是常態。
「陛下,胡先生究竟是個什麼意思?」王安小心翼翼地問著。
梁帝緩步走下冰涼堅硬的漢白玉台階,秋風漫捲,不斷撲在臉上,他卻感覺不到絲毫寒意,小腹處,仿佛有一團火在燒一樣,生生不息。
五行丹,真乃神丹也……
不知真相的梁帝在心中感慨,越發地將五行丹奉為仙藥。
「陸江查到了童謠的來源,一旦他入宮,朕會怎麼做?」梁帝邊走邊問,正在清掃落葉的宮人看到梁帝過來,盡皆跪地叩首,待後者走遠了,方才小心翼翼地抬起頭,繼續剛才的差事。
王安躬著身子,小聲道:「奴才斗膽猜測,陛下會下令徹查江老夫人。」
「不錯。」
梁帝緩步走著,直至御花園左側一處占地頗大的池子前,方才停下腳步。
九月深秋,池邊的垂柳已是沒有了入春時的鮮綠柔嫩,也沒了夏時的鬱鬱蔥蔥,這會兒雖然還綠著,但頗有一種垂暮之處,有幾根柳條已是呈現明亮的枯黃。
風拂過,湖面盪起細微的漣漪,一圈圈蕩漾開去。
「胡一卦不想朕去查奶娘,所以暗中做了手腳。」
這句話,梁帝說得輕描淡寫,可落在王安耳中,卻猶如驚雷一般。
做了手腳?難不成……
在扶著梁帝來到臨池的一處涼亭中坐下後,他試探道:「難道昨夜種種,都是出自胡先生之手?」
「除了他,還能有誰。」梁帝嗤聲說著,看似隨意的神色中透出一絲忌憚。
「這……這……」王安聽得瞠目結舌,好一會兒才把舌頭給找了回來,「奴才不懂,胡先生為什麼要做這些個事。」
「還能是什麼,自然是為了保住奶娘。」梁帝眯眼望著池邊隨風擺動的枯黃相間的柳條。
半晌,他忽地冷笑道:「這個胡一卦,對江家可比對朕上心多了。」
王安緊緊皺著眉斟酌道:「可以胡先生的心思,應該知道,他做的這一切是瞞不過陛下的。」
「這是一個陽謀。」說到此處,梁帝斂了臉上的冷笑,沉沉嘆息,「朕知道,但朕不能戳破他,相反,還得主動順著他鋪的路往下走。」
王安聽得一愣一愣,茫然道:「奴才不明白。」
「他知道朕拿到陸江遞來的畫像後,會對奶娘不利;所以他派人請了陸江過府夜敘,隨後又派人在回去的路上行刺,與此同時,他派人殺了乞兒與畫師,重傷韋三。
做完這一切後,他才將臨摹的畫交給朕,並說了種種,就是希望朕去對付翊陽,放過奶娘。」
說到此處,梁帝無奈地嘆了口氣,「這會兒火銃還沒有完成,朕明明知道這一切都是他布的局,卻不能和他撕破臉,只能被他牽著鼻子走,所以朕才說這是陽謀。」
王安倒吸了一口涼氣,驚聲道:「所以養心殿裡的那會兒功夫,陛下其實已經與胡先生幾番交鋒?奴才愚鈍,竟是半點沒看出來。」
「胡一卦這人,心思深得很,連朕也未能完全看穿他。」梁帝沉沉說著,眸光複雜難言。
有宮人捧了剛剛沏好的茶進來,王安接過,小心地遞到梁帝手邊,「這麼說來,胡先生是想對付長公主?」
梁帝揭開盞蓋,輕輕撥弄著上面的浮沫,卻不著急喝,淡淡道:「江家與翊陽已是徹底撕破了臉,不是這個死,就是那個亡,正常。」
王安輕笑道:「那陛下大可以來一個坐山觀虎鬥,無論雙方誰輸誰贏,對陛下而言,都沒有損失。」
梁帝叮的一聲擲下盞蓋,似笑非笑地看著一臉恭敬諂媚的王安,「怎麼著,你已經替朕安排好了?」
王安大驚失色,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連忙撲通一聲雙膝重重磕在地上,慌聲道:「奴才失言,罪該萬死,罪該萬死!」
他伏在地上瑟瑟發抖,汗水如漿水一般拼命湧出來,他在心裡暗罵自己這般大意,恨不得打自己幾個巴掌;奈何話已出口,覆水難收,只能拼命磕頭,求梁帝開恩。
王安低著頭,遲遲等不來梁帝的聲音,一顆心不斷往下沉,難不成……自己真要折在這裡?
正當他惶恐到極點時,梁帝的聲音終於姍姍來遲,「起來吧。」
聽到這三個字,王安心頭一松,雖然聽不出喜怒,但他知道,小命算是保住了,否則梁帝根本連這三個字也懶得說。
畢竟一個死人是跪著還是站著,並不重要。
「謝陛下!」王安規規矩矩地叩首謝恩,方才站起來,膝蓋傳來火辣辣的疼痛,那是方才跪下時撞到的,但這會兒,別說是揉了,他連碰都不敢碰,畢恭畢敬地站在梁帝面前。
梁帝目光在他身上打了個轉,涼聲道:「你確實失言,但總算沒有說錯,坐山觀虎鬥是朕最好的選擇,就當抵過去了吧。」
這話自然又換來王安的一番感激涕零,雖然是陳腔濫調,但他是個善於說話的,哄得梁帝頗為入耳。
梁帝的手指在石桌上輕輕敲了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