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大的房間裡面，很快就只剩下李守孤零零的一個人。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李守的眼角一滴渾濁淚水滑落。他兩手撐在椅子扶手上，費力地起身，渾身滿是說不出來的疲憊，踱步至窗戶邊上，眺望整個國子監。

    這個季節的金陵城，空氣中都帶著濃濃的燥意。國子監里除了學子之外，還有花匠在忙碌，廚房炊煙渺渺裡面的雜役正在來來往往地忙活。周圍一片熱鬧，但是李守的心裡卻滿滿的悲涼。

    書院聲名大噪，恐怕要不了多久國子監就再也沒有立足之地了。而他作為國子監最後一個祭酒，也要被人辱罵唾棄。

    李守不明白他究竟做錯了什麼，會淪落到如此下場。自從他掌管國子監以來，一直兢兢業業不敢有絲毫懈怠，也算得上是為國子監嘔心瀝血了，為何要給他一個這樣的結果？

    李守皓首窮經數十年，他不接受這樣的結局。

    乾清宮。

    王元吉正在向朱允燁匯報事務，一個宦官在殿門口探出腦袋。

    在朱允燁身邊伺候的太監看到，悄無聲息地走下丹陛，出門詢問情況。

    不大一會，他便回來了。

    看到太監回來，王元吉也暫停匯報，側身看著太監。

    朱允燁更是直接問道：「發生了何事？」

    太監躬身一拜，如實稟報：「回皇爺話，李祭酒求見。」

    朱允燁眉頭微微一皺，側頭看了王元吉一眼。

    王元吉連忙拱手：「皇上，臣先告辭......」

    他以為朱允燁想要他先退下，於是主動請辭。

    「不用。」朱允燁擺擺手打斷王元吉的話，「或許李守求見只是為了小事，聽他說完之後，咱們繼續說剛才的事情。」

    朱允燁都這樣說了，王元吉自然不會反對，後退到一旁靜靜地站著。

    太監一路小跑出去，很快便將李守給帶來。

    李守滿臉老淚縱橫，甚至還帶著低沉的哭腔。當他見禮過後起身，發現一旁站著王元吉的時候，哭聲不由得急忙剎住，發出怪異的「嘎嘎」聲。

    王元吉將李守前後差異巨大的神色盡收眼底，略微一想就猜到此事恐怕和老師有關。

    朱允燁也察覺到了李守的異樣，眉頭頓時緊皺起來：「李愛卿求見所為何事？」

    見皇上開口詢問，李守也來不及想王元吉為何在這裡了，連忙按照他早已準備好的腹稿，跪在地上哭喪著臉拜下：「請皇上開恩，允許老臣告老還鄉！」

    「李愛卿這是要做什麼？」朱允燁忍不住起身，走下來親手去將他扶起來，「有話可以和朕說嘛......」

    朱允燁猜到李守肯定是有事，但是他偏偏不肯直說，非要用辭官來拿捏他，多半是李守的要求有些過分不好開口。

    可即便是猜到李守的目的，這樣的表面功夫朱允燁還是不得不做。

    李守雖然比不上王元吉那樣的能臣，但是他絕對是一個好官，兩袖清風為人剛正就不說了，光是甘於清貧的作風就能夠讓天下讀書人高看他一眼。

    沒辦法，現在大明的風氣就是這樣，安貧樂道被視為一個人的道德標準。

    因此，李守在士林當中的威望還是很高的。

    他若是沒有重大過錯就被辭官，恐怕會在士林引起一陣陣風浪，這是朱允燁也不願意面對的。

    面對皇帝親自來扶，李守卻堅持跪著不起來，只是一個勁地痛哭：「皇上啊，書院現在如日中天，再這樣下去國子監只能泯然於眾了。國子監千年傳承，若是......若是就此沒落下去......老夫實在是背不起如此罵名，還請皇上恩准讓老臣告老還鄉

    ......」

    聽到李守的哭訴，朱允燁這才明白是怎麼回事。同時臉上也情不自禁地露出尷尬，算起來他也是讓國子監沒落的幫凶，誰讓他前幾天還跑去書院呢？

    「李愛卿快快起來。」朱允燁再次去扶李守。

    李守左右擦了一下眼淚，不再堅持跪在地上，順勢起身。

    「快，給李愛卿賜坐。」朱允燁連忙朝太監招手。

    「謝皇上。」李守躬身行禮之後，才坐到錦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