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一千兩百五十六章 頂撞
更新:07-27 04:50 作者:幸福來敲門 分類:軍事小說
聽陸光祖之言,林延潮笑了一笑,這不失為拉攏自己的手段,當年許國在時,他也曾這麼說過。
陸光祖通過這一次外察貶斥了申黨舊人,而決定採用一些朝野的名望之士,看來已經是打算為這一次入閣布局了,這是要先取得朝野清議的支持,為自己製造人望。
其實不僅是這一事,在當年倒張鯨的事上,陸光祖率領南京上下官員彈劾張鯨,從那時起陸光祖就已經站在清議一面。
從此來看,陸光祖上位的方式與許國如出一轍,都是取得清議的支持。
但是要取得清議支持,必然在國本之事上與天子相衝突,天子會允許他入閣嗎?
至少從這件事上,林延潮看不出陸光祖的勝算。
當初天子默許陸光祖成為吏部尚書,初衷是用一個強勢的吏部尚書來對抗一個弱勢的內閣,達到一個政治平衡。
陸光祖若晉為內閣大學士,無疑打破了這樣一個政治平衡。陸光祖以為達到一個獨大的地步就能夠入閣,而許國也是敗於此。
從北宋起立在宰相,歷代皇帝都採用一個異論相雜的策略,這就是政治平衡。
三人議定時,外面有官吏入內稟告道:「元輔來了。」
林延潮垂下目光,心底卻些看好戲的心情。
片刻後王家屏推門而入,林延潮,楊俊民一起起身見禮,至於陸光祖直到王家屏進屋這才緩緩從椅上起身,這分庭抗禮的架子是擺得十足。
王家屏穿著宰相的蟒衣,雖自有首臣的氣度,但看去臉色有些蒼白。他對幾人問道:「不必鬧虛禮,聖上如何?」
楊俊民道:「回稟元輔,真是僥天之幸,托聖上的洪福,火勢止於西廊下沒有蔓延至宮內。」
陸光祖也是道:「是啊,我等都是發愁,幸好元輔來了。」
王家屏道:「本輔身子抱恙,還是要多虧幾位替我主持大局。方才本輔見諸位官員都回衙辦事,此舉極為恰當,無需事事都等本輔來決斷,以免耽擱了朝政。」
陸光祖,林延潮,楊俊民等人都是稱是。
當即千步廊的值吏搬了椅登來請王家屏入座。王家屏卻並沒有坐,而是負手立在窗邊。
眾官員等倒了辰時以後,天子仍沒有派人傳喚。
這宮中失火,十幾位重臣來請天子起居。天子卻如此怠慢,著實令大家的臉上有些掛不住。
一直到了巳時以後,文書官李浚方才倒了,對方道:「皇上口諭,昨日之火雖沒有燒至宮內,但至畿內民居焚毀實令朕心不安,此乃上天之示警也。朕必以此為戒修省一番。眾愛卿關切,朕已經知道了,卿等先行回去就是,不必面請。」
白等了一個晚上?
不說王家屏,林延潮也覺得天子太不夠意思了。
王家屏聞言當即道:「百官久候了一夜,我等不見陛下實心中難安,還請公公轉達。」
文書官李浚道:「王先生,陛下旨意你也是聽到了。還請不要讓我等為難。」
王家屏嘆道:「本輔任首輔數月以來,至今不曾面見過陛下一次,「內閣者帷幄近臣也,帷幄近臣都難見天子一面,百官會如何想?而今日西廊下失火,本輔也是難辭其咎,還請率九卿當面向陛下請罪!」
王家屏這麼說,林延潮也覺得天子有些過分了。
天子過去深宅宮中不見百官也罷了,但甚至申時行等閣臣偶爾還是見得。到了現在王家屏擔任首輔好幾個月了,還不見天子一面,這實在太說過不去了。
見王家屏一臉堅決的樣子,文書官也是道:「王先生真是令咱家為難,那麼咱家就試著通報一聲吧。」
王家屏當即道:「多謝公公了。」
「不敢當。」
又過了半個時辰,李浚才返回道:「陛下口諭,首輔掛念之心,朕已是知道了,就請至乾清宮見駕吧!不過人數不必太多,只要數臣陪同即好。」
見此王家屏當即點了陸光祖,林延潮,楊俊民三人陪同他前往乾清宮面聖。
到了寢殿之內,仍是一道垂簾將君臣分隔。
但王家屏仍是率著幾位官員對垂簾行參拜之禮。
王家屏奏道:「西廊下之火驚動陛下起居,此乃臣等失察之過,伏望皇上寬慰聖懷,勿以小警介意。」
垂簾之後的天子言道:「西廊乃皇城腳下,皇城根的百姓遭到厄運,令朕心不安。先生不必把此事攬在自己身上,到時候撥些錢款重修民居,安置百姓即是。」
「陛下心念百姓,此社稷之幸,」王家屏道。
說到這裡,都是平常君臣奏對,林延潮見突然王家屏突然話鋒一轉突然道:「陛下,臣為首臣數月,佐理朝政以來,深覺事事艱難。之前未見天顏,不敢妄奏,今日懇請面陳。」
垂簾後天子聞此好一陣沒有說話,半響後天子才道:「先生有什麼話就說吧!」
王家屏當即道:「那麼臣就斗膽直言了,自古人主一身,上為天命所寵眷,下為人心所依戴,一政令不時,或累萬畿之理。書有雲,出入起居,罔有不欽,發號施令,罔有不減。蓋無一時至怠荒,減則無一時之缺。」
「自這數年以來,陛下端居大內,警蹕希聞,郊廟之祀不親,朝講之儀久廢,大小臣工有經年累月不睹天顏者。至於中外奏章,或疏入留中或票進不下,或日暮而始發票,或隔日而後批行,甚至接本與守科官員有延侯多日,不見一疏者。臣官居輔弼,職在贊襄,無能導主德於緝熙,變天工於寅亮,誠職責有虧也。」
林延潮越聽越是色變,王家屏這是什麼話?首輔不想擔了嗎?居然在天子面前說這些。
雖說他說的都是有道理的,天子這幾年來越來越是怠政,原先奏章當日則批,現在呢?日暮而批,再到隔日而批,甚至數日不批。
這都是天子日益怠慢國事之兆啊。
王家屏說到這裡,但聽聞垂簾後傳來幾聲沉重的呼吸聲。
半響後天子才道:「先生所言朕已是知道了,朕以後會注意的。」
林延潮拭了拭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