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六百九十八章 順水人情
更新:09-05 09:24 作者:幸福來敲門 分類:軍事小說
林延潮在明人筆記里看明末官員行賄。
裡面有一段說,廣東,浙江的官員,常以珍珠賄京官,不以升計,是以斗來計算的。
此珠為合浦南珠,若珍珠大者,一顆可值百兩。而朝廷五年一采,為天下奇珍,朝廷貢品。
紙上得來終覺淺,今日胡提學則是給自己上了一課。
林延潮心底卻難以將眼前的胡提學,與年少時那仰望的蘊藉博雅老者合在一起,於是垂下頭道:「既是如此,學生這就替老師安排。」
胡提學察言觀色卻見林延潮神色淡了幾分。
胡提學微微沉吟有了決定,旁顧正見案上有一瓷盤,盤上承著木瓜蔬果,他揮了揮手示意許忠欽退下。
許忠欽走後,胡提學將瓜果取下置於案上,將空盤往皮袋裡一插。他抄出一盤珍珠後,放在案上。
因裝得太滿,還有數顆掉落在地,胡提學卻也絲毫沒有去撿的意思,就端坐在那看林延潮的反應。
幾十顆豆大的珍珠,在盤間晃動,珠光寶氣,攝人魂魄。
林延潮目光從珍珠上收回,迎上胡提學的目光問道:「老師這是何意?」
胡提學捏須道:「你雖是我學生,但老師也沒有空手上門的道理。」
胡提學這一盤之珠雖不過豆大,大約在好幾百兩。當然依他說帶了數斗珍珠而來,那值數萬兩之巨,所以這一盤珍珠於他言真不算什麼。可是這盤珍珠對林延潮而言,數目卻頗大,數倍於他的年俸。
林延潮想到這裡,將盤子一推道:「老師,此這禮太貴重了,弟子不能收。」
胡提學笑著道:「老夫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宗海你身為京官,平日甚為清苦,這點薄禮略作補貼之用。這是老夫的一點心意,你我師生一場,親如一家還需如此見外嗎?」
林延潮連忙道:「老師你誤會了,你對學生恩同再造,你朝覲之事,學生不過稍盡綿薄之力,若收了你的珠寶,此事傳了出去,弟子不是被人戳著脊梁骨罵,說學生是忘恩負義之徒。」
胡提學溫和地笑著道:「誰說老夫是托你辦事了?老夫已與你說得很清楚了,就是你我師生之間的饋贈,你身為京官,日子過得寒磣,老夫幫你一把又如何了?你切不要多心,安心收下就是。」
「即是饋贈,那也是該學生孝敬恩師才是,怎敢勞恩師給學生,學生實在惶恐。」
胡提學見林延潮仍是堅持不肯收,臉上笑容漸去然後道:「宗海,你不肯收,是嫌棄此珠來路不明?怕有辱你的清廉之名?」
見胡提學沉下臉來,捏須盯著自己,林延潮略一思索,強笑著道:「老師,學生何嘗有什麼清廉之名?既是老師這麼說,學生納之就是,只是於老師不免有愧疚之意。」
見林延潮服軟,胡提學聞言點點頭,又恢復了笑容:「不過一盤珠而已,算不得什麼,汝不曾外放,不知外官行止……此中不好細說,只是你內心不需因此妨礙就是。」
「是,」林延潮笑著道,「學生只是想起老師往日在閩時愷悌愛人,敷教以寬,閩中士風為之一變。」
胡提學擺了擺手道:「好漢不提當年勇,過去這些事不要再提了。」
林延潮笑著道:「學生怎麼能不記得,老師在閩中政聲清明,士子們至今猶有頌之。老師擢浙參政時,弟子曾往府上拜別,當時老師還贈學生手書,手書里要弟子努力用功,卻不可拘於舉業,清介孤直,未必高第,卻能立身。這一字一句,學生都記在心底呢。」
胡提學怫然道:「宗海,你說來說去,還是在拿話在刺老夫是麼?京城居大不易,你能住此華宅,可是清介孤直?」
林延潮道:「不敢,弟子只是在以五十步言百步。」
「你……」胡提學見林延潮如此說頓時僵住,深吸了一口氣,「宗海你還不知嗎?海瑞都曾說過,朝覲之年,為京官收租之年,朝堂風氣如此,老夫有什麼辦法?」
林延潮拜下道:「學生並無他意,只是懇請老師聽學生肺腑之言,老師尚是參政已是得數萬兩金賄進藩司,若他日得藩司,豈非能以數十萬金賄得督撫,此皆民脂民膏。老師教誨之恩,學生一生不敢忘之,正所謂父有諍子,則不陷於不義,老師如父,故而學生斗膽諫之,懇請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