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十月的紐約似乎沒有太多變化,季節的交替被隱藏在高樓大廈的鋼筋水泥之中,時光的流逝與侵蝕難以在那些鐵架子和混凝土之上留下太多痕跡,只能隱約從越發蕭索的寒風和悄然換上的風衣之中捕捉到秋天的腳步。
漫步街頭,遠離那些高聳入雲的建築,下/城區那些被染成紅色和黃色的楓樹則正在靜悄悄地裝點著秋天,車水馬龍的道路之外,在那些長街短巷的冷門鋪子之間穿行,間或能夠看到萬聖節殘留的痕跡,卻又是另一番景象。
除了大自然外,城市裡生活的人們也正在以自己的方式迎接季節更迭。
「又有誰能夠拒絕秋天呢?」
蒂耶里-福茂端起眼前的咖啡,輕抿一口,清爽宜人的輕風拂面而來,愜意的心情讓人忍不住想要感嘆出聲,似乎就連街道上來來往往的人群都沒有那麼喧鬧擁擠了,紐約也就沒有那麼惹人厭煩了。
耳邊傳來藍禮的聲音,蒂耶里不由輕笑出了聲,「不,應該說,很多很多人都不喜歡秋天,法國人就無法拒絕夏天,你應該知道蔚藍海岸的夏天,永遠人滿為患,那才是最熱鬧的季節,紐約應該也不例外。」
「法國人一整年的工作就是為了等待夏天。」藍禮打趣地吐槽了一句法國人善抱怨,工作時長和官方假期的比例在全球位居前列,甚至可以說是遙遙領先,他們根本無心工作,時時刻刻都在等待假期。
蒂耶里卻絲毫不介意,「我可以理解為,他們都在等待戛納。」
這是自信。
藍禮眉尾輕輕上揚起來,「也許法國人的確如此,我無法反駁。你們對電影的喜愛,確實令人驚嘆。」
蒂耶里輕輕左右搖晃了一下腦袋,表情似乎不太苟同的模樣,「但現在年輕人也正在被智慧型手機毀掉。」
法國是一個非常有趣的國度,他們反對網絡、反對智慧型手機、反對快餐文化,從孩童時期就開始的哲學教育、文化傳承方方面面地影響著他們的社會,然後建立起一個獨特的體系。即使在歐洲大陸,也與眾不同。
電影文化的傳統,進入二十一世紀之後,也同樣遭遇猛烈衝擊,而現在法國主流文化架構都正在竭盡全力地保留這份傳統,渴望著能夠將星星之火傳承延續下去,他們對流媒體的排斥也就不足為奇了。
「但時代總是在進步的。」藍禮卻秉持不同的觀點態度,「我們就暫且不討論火焰第一次誕生的時候帶來的巨大衝擊力,甚至被認為是上帝的怒火……」輕鬆的語調讓蒂耶里眼底也流淌出了笑意,卻沒有打斷藍禮,「單單說電視機問世之後,曾經一度被認為即將消亡的電影,又存活了多少年?半個世紀嗎?」
蒂耶里輕輕搖了搖頭,「你知道在線流媒體不一樣。」
「你應該知道電影院依舊是電影院,真正出色的電影終究還是屬於電影院的,在線流媒體只是提供觀眾另外一種欣賞的角度和方式。我們都知道,在自己手機觀看』阿凡達』或者』地心引力』,那是一種浪費。」
藍禮的立場態度也非常鮮明:他所支持的,應該是在線流媒體所延展出來的創作空間,而不是取代電影院的位置。
在法國,藝術電影依舊擁有大量生存空間,電影院正是電影藝術的呈現載體;然而在北美,兩套緊身衣卻讓人喘不過氣來,如果沒有在線流媒體,那麼無數電影藝術創作者都將走投無路,漸漸消失。
這不是一場傳統膠片與數字影像的競爭,而是電影產業貫徹始終的商業與藝術之爭。
在藍禮看來,其實他與蒂耶里應該是相同立場,而法國、德國和義大利也應該支持堂吉訶德頻道:
因為他們的目標都是相同的,讓獨立藝術電影能夠找到更加長遠更加寬闊的發展空間。即使是蒂耶里也必須承認,戛納電影節入圍影片也不是每一部都能夠找到發行院線的,藝術電影的市場前景依舊布滿荊棘。
但顯然,如此爭論在未來五年時間裡也讓人爭執不下,誰都無法說服誰,而奈飛的橫空出世則讓時代的推進顯得殘酷而冷血,一直到藍禮所熟知的未來,電影產業也依舊沒有能夠找到一個明確的答案。
所以,藍禮也沒有期待著能夠與蒂耶里爭論出一個結果。
談話只是談話,淺嘗輒止,而後藍禮就主動轉移了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