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伊看著那個背影漸行漸遠。那不是藍禮。
那個背影沒有無精打采地佝僂起來,而是努力地挺直腰杆,可以注意到筆直的腰部,還有微微用力的雙肩,那稍稍緊繃起來的肌肉拉扯著西裝外套的線條,隱隱地透露出那用力的痕跡,但即使如此,脊樑似乎依舊無法完全挺拔起來,瘦弱的雙肩沉甸甸地往前、往內收了收,就好像……就好像在承擔著無比沉重的壓力一般,那無形的重壓幾乎就要將脆弱的骨骼碾壓得粉碎。
平靜的側臉在光影流淌之下始終明亮,嘴角的香菸低低地垂下,沒有煙霧,卻勾勒出眉宇之間一抹落寞和寂寥,輕盈地繚繞在那深邃的眼眸之中。沒有特別的表情,猶如波瀾不驚的湖面,但伴隨著香菸微微輕扯的嘴角卻泛起了淺淺的漣漪,那深不可測的墨綠色湖水底下似乎總是有著情緒在翻湧,說不清,道不明,卻始終存在著。
沒有特別的發力和勾勒,整個表演狀態渾然天成、行雲流水,舉手投足之間看不到絲毫雕琢的痕跡,更重要的是,那看似平淡無奇的表演卻讓每一位觀眾都滿嘴苦澀。羅伊無法確切地形容起來,眼前的男人並不悲傷、並不絕望、並不痛苦,甚至就連一絲波瀾都沒有,但那種無處不在卻又無法描述的情緒猶如一塊巨石般,狠狠地壓在胸口,在沉默之中讓人喘不過氣來。
羅伊不敢相信自己的大腦:什麼都沒有說,卻仿佛什麼都說盡了;什麼都沒有演,卻仿佛什麼都到位了。這就是他此刻腦海里唯一的想法,但,這種自相矛盾的說法,即使他自己都覺得荒謬可笑,他也不知道這是一種什麼表演,就好像……就好像那個男人從靈魂到外表,真實地存在著,真實地經歷了驚濤駭浪、滄海桑田,真實地回歸平靜、平凡無奇,真實地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五秒?還是十秒?前前後後只是在幾個呼吸之間的時間裡,藍禮就蛻變成為一個全然陌生的形象,那俊朗的面容似乎都變得普通起來,那絕對不是藍禮。即使自己就在現場見證了所有的一切,羅伊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是,羅伊還有一些不確定,這是亨利-巴特嗎?
「超脫」是羅伊與藍禮合作之後的第一部作品,為了做好萬全的準備,他將劇本閱讀了好幾遍,不僅僅是了解角色、了解劇本、了解拍攝流程,更多還是了解藍禮的風格,以及藝術形態。所以,羅伊對亨利這個角色也有著深入的了解,但,剛才的表演,羅伊卻不太確定。
「卡!」
托尼的喊聲中斷了拍攝,片場響起了一片嗡嗡的議論聲響。不是驚艷,而是詫異,又或者說是失望。藍禮的表演並沒有想像中那麼驚天動地。
是的,他們知道這場戲本來就無比簡單;是的,他們知道開機第一天就演技大爆發不太現實;是的,他們知道剛才不過幾秒鐘的戲份難以看出什麼。這些,他們都知道。但是在盛名之下,他們總是期待著一些特別的、新奇的、亮眼的東西。哪怕即使是他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期待著什麼。
對於薩米以及其他業餘演員們,就更是一頭霧水了,完全沒有看懂。
托尼快步走了上前,眉頭緊皺起來,來到了藍禮身邊,沒有任何停頓和猶豫,直率地開口問道,「剛才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悲傷?我要的是悲傷和絕望!你的表演在哪裡?」托尼的脾氣直接就上來了,語氣說得很重,那急躁的話語沒有任何遮掩,質問之餘還帶著憤怒,以一種咄咄逼人的姿態沖了上來。
藍禮張了張嘴,正準備解釋,但托尼就好像點燃地炮竹,噼里啪啦地就繼續說了下去,「我需要的不是一個帥哥,站在那裡擺姿勢、耍帥,我需要的是演員,真正的演員,真正的表演!如果我想要尋找模特的話,紐約時裝周上大把大把,輪也輪不到你。拜託給我一點真正的東西好嗎?亨利是一個絕望的人,他已經被悲傷淹沒,幾乎就要窒息!你剛才的那是什麼?迷路的羔羊嗎?耶穌基督,即使是迷路的斑比,它的眼神也比你更加有活力!」
藍禮放棄了辯解,而是任由托尼繼續發泄。
其實這不意外,無論是剛才沒有經過溝通和彩排就直接投入拍攝,還是之前第一次碰面時的莽撞和衝動,亦或者是幾次交流時的迫切和直接,所有的所有都可以看得出來,托尼是一個不諳世事的人,在他的字典里,沒有什麼照顧面子,又或者是什麼寒暄客套。藝術,這就是他唯一在乎的東西,
549 出師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