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這樣的說法在華夏流傳千年，而讀書的最終目的卻也逃不離「學得文武藝，賣於帝王家」，總結為兩個字：當官。當官這種事情，帶給人最大的滿足便是權力，除卻權力外，如果不是立志以身報國為民的有志之士，怕是自古至今也是都有苦說不出的。

    鹿城體制里的很多人如今都在津津樂道著那「一肩雙挑」該有多大的權力之類的，多數人還是羨慕的，畢竟在這樣的年紀便能承擔起如此的重任，的確是罕見的。真正忙得連每日只能睡三、四個鐘頭的卻是李雲道自己——從到鹿城的第三日起，便馬不停蹄地開始調研工作。調研這種事情是每位新領導上任後都必須要做的傳統工作，一方面是實踐「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和「理論聯繫實際」的黨內作風，另一方面也的確是出於開展工作的需要，所謂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如果實際情況都不了解，光坐在辦公室里拍腦袋，只怕最後也會只落得連出租車司機見人都要吐槽上兩句的類型。

    半個月的時間裡，李雲道的足跡已經遍布了鹿城下轄的四區七縣。賈牧這個被留在李雲道身邊的年輕「老秘書」很是珍惜眼下的這個機會，跟市委那邊的冉雨也是通力合作，將李雲道的行程統籌安排得相當得當。

    進入了一月中旬，天氣越發地冷了起來，但樂成縣的明星企業「大王電器」卻因為作為市委李書記的調研站之一而顯得有些熱鬧，與外面寒冷的天氣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大王電子」的創始人王立平帶著公司一眾管理層候在工廠門前的石獅子旁，外面西北風呼嘯得厲害，王立平用印著「大旋風ktv」的一次性打火機打了許多次火，但最終都被寒風吹滅。

    「媽的！」王立平有些惱火，暗罵了一聲，火沒點上，手倒是快要凍僵了，正欲把煙收起來，一隻防風打火機遞了過來，他抬頭看了看，卻見是縣裡分管工業電子這一塊面的副縣長甘宇。

    「嘿，謝謝領導！」王立平跟甘宇不是第一次打交通了，作為縣裡的納稅大戶，自己又是縣政協委員，雖然八項規定出來後跟政府的交際應酬少了些，但還是難免會在一些比較私密的飯局裡碰上。

    「那筆貸款我跟信用社打過招呼了，但是劉社長說你這邊還有之前的兩筆款子馬上要到期了，說是要還一筆才能給你放新的款子啊！」甘宇小聲地跟王立平交流道。

    「要是能還上，我還貸什麼款？又不是白給，他那利息高得……」兩人明顯很熟了，王立平吐槽道，「姓劉的這是要逼我跟他小舅子拿錢！」

    甘宇皺了皺眉：「捕風捉影的事情就別亂說了，傳到老劉那邊，回頭貸款就全泡湯了。四大行現在個個兒都不敢給民營企業放款，我出面協調也沒用，如今就剩下一個信用社了，你可別再得罪了！」

    「唉，知道知道！領導，為了我這貸款事兒，你也是操碎了心，我老王都記在心裡呢！」王立平沖他拱拱手，他初中畢業就出來學做生意了，身上難免沾著些江湖氣。

    「對了，之前不是有

    人找你，說是幫你運作上市嗎？要是上市了的話，你這資金問題就迎刃而解了呀！」甘宇自己也點了一根煙，但寒風實在刺骨，只能轉過身背著風，雙手插在兜里，叼著嘴邊抽邊嗡聲嗡氣地說著，「你別總老一套思維，覺得上了市，這公司就不是你自己的了，合適的時候，你還是要去進修進修的，老一套的思路在新環境下已經不適用了！」

    王立平笑道：「我就算了，快五十的人了，兒子都要大學畢業了，等他從英國回來，就讓他接棒，奶奶個熊，我也奮鬥了大半輩子，也該享享清福了！往後領導你當了一把手，到時候還要多提點提點那混小子啊！」

    甘宇苦笑搖頭：「我的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說這事兒了，我問問車到哪兒了，唉，這新上任的小書記不喜歡迎來送往那一套，現在的調研跟以往不一樣嘍！」他在一個群里發了條微信，又轉向王立平道，「老王，我昨天發你的那些問題你做過一些準備沒？我聽說小書記會問得很深入啊，你可得有個心理準備。嗯，當然，有什麼困難也可以往領導反饋！」

    王立平顯然是迎來送往的「老油條」了，一聽頓時便笑了：「反饋個球啊！他市委書記難不成還能像你甘縣長一樣往我一起跑貸款？嘿，放心吧，我會盡挑些好的說的。說了，你讓我準備財務報表幹嘛？我這兒賬可都是清清楚楚的，也沒偷稅漏稅，去年不還蟬聯納稅大戶嗎？」

    甘宇聳聳肩道：「上面讓準備的，我估摸著也不會真的看，就是做做樣子。聽說小書記在中央黨校讀研時研究過這方面的事情，估計也就是市里那幫子人想出來的，拍馬屁唄，顯得小書記很專業的樣子！」

    王立平笑了起來：「奶奶個熊啊，那財務報表我都看不懂，反正每年他們給我們幾個數字就成，我知道是賺是虧，今年賺多少，明年還能賺多少就成了！」

    甘宇指了指他笑道：「我就說你要去進修進修，現在的電子企業都是國際化的管理思路了，你這鄉鎮企業家的管理模式也是要改一改了，否則啊，你們家天琪願不願接你的班，那還另說呢！」

    王立平笑道：「混小子說是在英國註冊個什麼軟體公司，反正就是他先練練手唄，等回來再說！他要是有本事，回來自己改革，反正只要我退了休，這公司的事情，我是一概不想再管了！帶帶孫子孫女，沒事陪老婆一起出去旅遊旅遊，這才是我這個年輕的人該乾的正事兒！」

    手機震了震，甘宇拿出看了一眼，便對王立平道：「準備一下，快到了！就差兩三公里路了。」

    王立平一聲吆喝：「嘿，兄弟們，大領導來了，都給老子精神點！」

    甘宇無奈地看著一群見了王立平便如同才老鼠見了貓一般的高管，當真想像不出來王立平是如此帶著這些人弄出一個年產值高達二十億的電器廠的，如今在出口到歐州、拉美的電器市場中占據著不小的份額。

    天氣有些陰沉，過得一會兒，他眺望向遠處的十字路口，一輛十二座的考斯特正在那邊等著紅燈變綠，他清了清嗓子：「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