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旅人 12.699號公寓(12)
即便有密密麻麻的葉子遮蔽,零星雨水還是往下落個不停。
宗瑛吃力地支撐住對方,咬肌繃起來,後槽牙輕顫了一下,她喚了聲:「盛先生?」
盛清讓毫無反應,下頜緊挨她肩頭,眼瞼合得沉沉。
宗瑛偏過頭,他潮濕的頭髮擦著她側臉,有一點點涼。
來了一陣風,樹葉上的雨水就嘩啦啦落得更厲害。宗瑛狀態不佳使不上力,幾乎要同他一起癱下去時,終於有保安出來了。
他講:「哎呀這什麼情況?」宗瑛鬆開牙關:「搭個手。」
保安趕緊上前幫忙,皺著眉一路嘀咕:「怎麼淋成這個樣子的?要緊伐?」
宗瑛沒餘力回答,騰出手拉開門進樓。
保安與她一起將盛清讓送回頂層,幫宗瑛打開門鎖,說了聲「那麼有事情打值班室電話」就返回了電梯。
宗瑛獨自扶著盛清讓,挪到客廳將他往沙發上一丟,鬆口氣,活動活動關節,在旁邊坐下,伸手搭上他額頭——
滾燙。
宗瑛手移下去摸住他頸動脈,緊接著翻開他眼皮看了一下。
高燒加過勞,燒退了休息一陣就好,問題應該不大。
只他全身都濕透,放任他這樣睡一晚,必定雪上加霜。
宗瑛起身去北邊一間客臥,翻出一套小舅舅以前穿的家居服,又多拿了一條薄毛毯。
折回客廳,她俯身替他換下濕透的衣服。護理昏睡病人是力氣活,也講究技巧,宗瑛雖然好幾年沒練,但毫不手生——拆袖扣,解襯衫,松皮帶,一氣呵成。
等一切更換妥當,宗瑛鋪開毯子將他裹了一圈,又去廚房取來藥箱和水,碾了一顆退燒藥給他餵下去。
宗瑛在他旁邊坐著,下意識去摸口袋裡的煙,但手指尖剛碰到煙盒,就放棄了。
她前傾身體拿過茶几上的電腦,擱在腿上看論文。過了很久,座鐘懶洋洋地響起來,宗瑛合上屏幕,拿起遙控打開電視,又調到靜音。
一場無聲的球賽,運動員在場上奔跑爭奪,宗瑛看著看著,困意卻漸漸席捲上來。
她挨著盛清讓睡著了。
醒來時身體略墜了一下,整個人似乎陷進更柔軟的沙發里。
手機在口袋裡不斷震動,宗瑛睜開眼,面前沒有電視機,只有偌大一個茶几和一面牆。她的一隻手仍搭在盛清讓額頭上,這時能察覺出他體溫降下去了一些。
她拿出手機關掉鬧鐘提醒,時間六點出頭,打鐘聲剛結束。
毫無疑問,她又來到了1937年,那麼今天應該是8月1>
宗瑛想起這個日期,感覺不妙。
盛清讓睡得很熟,宗瑛舒展了一下僵硬的脖子,小心地起身,徑直走向廚房。
她翻出火柴,刺啦一划,火苗竄起來,樓下花園裡響起一陣嘈雜。在外面嘰嘰喳喳的講話聲中,宗瑛點燃了煤氣,開始燒一壺水。
等水開的過程中,她又打開櫥櫃翻了翻,只尋到一些大米。淘好一碗米倒進鍋里,銅壺中的水終於咕嚕咕嚕沸騰起來。
她倒了一杯熱水,等米在鍋里滾了一番,關掉火,走到玄關,從斗櫃裡翻出上次放在這裡的幾十塊錢,收進口袋,開門下樓。
興許太早了,樓道里幾乎沒人,往下走個幾層,卻聽得喧喧嚷嚷好大陣仗。
宗瑛到達一樓寬廊時,看到上次那個在服務處抽菸的太太,她站在入口處,板著張臉看傭人往電梯裡搬行李。宗瑛從她旁邊過去,看她咬著牙不甚愉快地同邊上的葉先生抱怨:「放著鄉下房子不去,非到這裡來討嫌!人家租界裡沒親戚的,還沒處逃啦?」
葉先生這時看到宗瑛,雙眸一亮笑起來:「宗小姐很久不來了呀。」
宗瑛隨口敷衍:「恩,有點忙。」講完就要去取牛奶,葉先生馬上跟過來,說:「哎呀,今天牛奶還沒有送來呢。」
宗瑛看過去,木箱子裡的確空空蕩蕩,連報紙也沒有。
她還沒問為什麼,葉先生已是搶著開口:「外邊亂糟糟的,北邊(蘇州河北)的都涌到租界裡邊來了,弄得一大早就不安生,可能遲一點,該送還是會送的。」
宗瑛略略側身,問他:「我剛回上海,眼下怎麼個亂法?」
葉先生講:「昨天黃浦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