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炬之年 8 08
應寧正站在水池旁,專心洗著草莓。洗到一半時,門口傳來不急不緩的腳步聲,隨後那腳步聲在她身後停下。
她不用回頭也知道來的是誰,因此乾脆沒有回頭。
謝陸言雙手抱肩,悠閒地靠在門框上,目光靜靜落在她身上,看著她的一舉一動。
這會兒小廚房裡只有她們倆,王伯和周嬸都不在。
「有事嗎。」應寧背對著他問。
謝陸言半個身子沐浴在陽光下,他聲音慵懶,帶著一絲懶洋洋的韻味,「奶奶怕你拿不動,讓我過來幫你。」
應寧哦了聲,說算了吧,「看你那個樣子,也不像比我有勁兒的。」
她將洗得晶瑩剔透的草莓從瀝水籃中撈出,轉身走向島台,從地櫃中取出一隻精緻的青花瓷果盤。
謝陸言眯起眼睛,目光在她身來回掃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戲謔的笑意,「確實,你一頓能吃兩碗大米飯,是胖了不少。」
應寧:「」
胡說,她才一百斤,不過應寧懶得跟他計較。
她正在專注地擺盤,用剪子細緻剪去草莓的尾部,一顆顆草莓呈現出可愛的桃心形狀。
應寧邊擺盤邊道:「其實你誤會奶奶了,確實是她叫我回來的,但她不是為了勸你收手,放過大哥。奶奶從未偏心過任何人,要說偏心,也是偏心你,她之所以叫我回來,是因為擔心你的身體,想讓我回來幫你調理。」
灶台正對著朝南的窗戶,一縷陽光恰好灑落在她身上。她披散著長發,被午後的暖陽著染了一層無比溫柔的光澤。
謝陸言收回目光,淡淡問道:「所以呢?」
「我會針對你目前的身體狀況,制定一套適合你的調理方案,等我將藥方研究出來後會交給周嬸。當然,只要我有空,都會親自過來為你熬藥,你只需要每天記得來喝,其餘的交給我就好。」
謝陸言冷笑一聲道:「怎麼這麼好心了?嗯?為了彌補當初拋棄我的虧欠?」
應寧手一抖,剪刀不小心劃破了手指,一滴鮮紅的血珠冒了出來。
她趕緊放下剪刀,剛要拿紙,謝陸言便上前一步,從她身後緊緊捉住了她的手腕。
他緊貼在她背後,強制將她的手拉到唇邊,同時俯下身子,蔭翳的眼睛盯著她低垂躲避的睫,聲音突然冷了下來,「你以為你是誰?你給的恩惠我就得乖乖受著麼。」
話音剛落,他就低頭將她受傷的手指含入了口中。
應寧猛地一顫,好像一股電流瞬間傳遍全身,她用盡全力抽回手,轉身將他推開,儘量讓自己冷靜下來。
「你可以不喝,沒關係。」她的聲音隱隱顫抖,「我是為了奶奶才這麼做的,奶奶對我有恩,我不想她傷心,我做我該做的,至於你喝不喝,那是你的事,你要是想她傷心,就不喝,倒了都行,反正你已經夠傷她的心了。」
說完,應寧便攥著手指沖了出去,連剛擺好的草莓也忘了拿。
謝陸言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他雙手撐著島台,髮絲幾分狼狽地垂在眼前,眼神晦澀不清,極度冷漠,似乎在極力克制什麼,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抽出紙巾吐掉嘴裡的血漬,端著果盤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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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寧離開的時候,奶奶悄悄塞給她一個手提袋,裡面滿滿當當裝著的,都是謝陸言這些年來的病歷資料,以及奶奶親手記錄的一沓厚厚的飲食情況,應寧看了鼻子酸酸的。
她輕聲對奶奶說:「奶奶,那我就先回去了。」
「好,好,辛苦你了,好孩子。」奶奶輕輕拍了拍她的手,應寧心照不宣地點了下頭,無需多言,老太太明白,這是丫頭對是她的保證。
正好謝陸言也要回去,老太太招呼他過來,「你等會兒再走,先送妞妞,聽話。」
難得謝陸言沒有拒絕,應寧和周嬸王伯一一告別,和他一道出了大門。
「怎麼走?」謝陸言是自己開車來的,門口停著他的黑色賓利,他拿出鑰匙,滴了一下,賓利的車燈亮了亮。
應寧沒想坐他的車,指了指前面說:「我地鐵。」
謝陸言掃了眼她貼著創口貼的手指,沒什麼語氣道:「那送你出胡同。」
夜幕降臨,胡同里的燈光溫暖昏黃,兩個人並排走著,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有兩個外地遊客從他們身邊走過,看起來像是大學生。男孩手裡握著張北京地圖,女孩手裡拿著相機,一直在拍照。
突然,男孩停下了腳步,他的目光落在了前方被老城磚地基圍起的建築物上,「哎,等等,這好像是個景點。」女孩也隨之駐足,好奇地抬頭望去。
那地基足有一丈高,頂部枝繁葉茂,宛如一座古老的堡壘。入口處,一個紅色的小鐵門半開著,門邊寫著「普渡寺」三個字。
女孩眼前一亮,似乎想起了什麼,「我知道我知道,這就是多爾袞王府的舊址,現在叫普渡寺。」
普渡寺位於南池子大街的東側,從謝奶奶家出來沒走兩步就到了。
男孩故意逗女孩玩,他憋著笑,說:「你說的不對,北京人說話得加兒化音,你忘了剛才怎麼教你的了?普度寺兒,多爾袞兒,這才對,來,再說一遍。」
女孩還真當真了,清清嗓子,一本正經地學了起來,「普渡寺兒,多、多、多爾袞兒」她越說越覺得繞口,最後連舌頭都咬到了。
男孩見狀,忍不住拿起手機錄了下來,一邊錄一邊笑得前仰後合,臉都憋紅了。
應寧和謝陸言從他們身邊走過時,謝陸言突然發出一聲輕嗤,似是嘲笑。
「你笑什麼?」他一個地地道道的北京人,八成嘲笑人家出糗呢,應寧覺得他真不禮貌。
謝陸言意味深長地瞥了她一眼,說:「竟然還有比你傻的。」
應寧:「」
她也想起來了。
那是她剛搬來北京的第一年,普通話還說不利索,就被某人逼著學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