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上空的雞鳴 城市上空的雞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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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老貴身穿睡衣再一次走向了陽台,高度的興奮已讓他一夜未眠。夜的清涼撫摸著任老貴繃緊的神經。他支楞著一雙耳朵,努力捕捉夜空裡即將出現的蛛絲馬跡。這個秘密,是他們之間的約定,他不能失約。他要在第一時間裡迎接那一刻的到來。半夜裡做下的那件事,他相信做得天衣無縫。
夜還黑,風還涼,任老貴手扶欄杆,打量著這個已生活了幾十年,既熟悉又陌生的城市。夜生活的**也已過去,這個時候的城市就像一個被掏空了身體的男人,精疲力竭地趴臥在黎明前的黑暗裡,曖昧的街燈是城市的眼睛。女兒移民美國後,老伴也去世了,偌大的房間裡只剩下他一個孤老頭子,他愈發懷想兒時鄉下的日子。
鄉下老家有雞鳴犬吠,有綠油油的莊稼、清冽的河水,他的父老鄉親們活在那片泥土上,死後,又葬在那片泥土下。可城市沒有,城市只有浮噪的車流人流。城市迎合人的身體,生活舒適,卻死無葬身之地,死了,燒了,灰飛煙滅,小小的骨灰盒,被隨便擺放在一個清冷的地方,像貨架上等待出售的貨物一樣。一想到這些,恐懼就像潮水一樣席捲了任老貴,他喘不上氣來了。
任老貴辭退保姆,隻身回到了老家。老家已沒有什麼親人,父母在時,逢年過節任老貴還能回鄉下與父母團聚,父母走了,把他的鄉下老家也一同帶走了,任老貴就很少回去了。一個當了村支書的遠房侄孫,接納了任老貴。侄孫一家待他很好,任老貴卻感到陌生,只住了一夜,就堅持要走。
整個村子,原始散漫的房屋蹤跡皆無,清一色的兩層紅磚白頂小洋樓,一座座一排排整齊劃一,像一個模子倒出來的一樣。房前屋後小巷縱橫,全都鋪上了水泥,院子裡也是。彎曲隨意的村中土路,被一條寬闊的水泥路取而代之,筆直得像一把利劍,穿村而過,生生把村子劈成了兩半。村子裡,不見一隻雞,也不見一隻鴨,還有大腹便便的豬,竄來竄去的狗。一打聽,竟是全被趕到村外集體圈養了。怎麼可以這樣呢?沒有了雞鳴,還能是農村麼?任老貴表示著自己的憤慨。侄孫笑了,現代化新農村的標準之一就是要人畜分居哩。
任老貴聽不到他想聽到的雞鳴犬吠,整個村子,白天,滿耳朵只有人聲,夜晚,只有電視聲。任老貴的精神幾近崩潰,他身心疲憊地回到了城市,把侄孫送給他的兩隻蘆花大公雞,虔心敬意地養在了陽台上。每天天不亮,那此起彼伏雄壯高亢的雞鳴聲把任老貴帶到了人間天堂。可任老貴怎麼也想不到,雞鳴聲打擾了鄰居們的清夢,雞糞味熏歪了鄰居們的嘴臉。鄰居們怨聲載道橫眉冷對。更要命的是,那天他忘了關雞籠門,解放了的兩隻蘆花大公雞,飛到了樓下的草坪里,又刨又叨,草坪上一片狼藉。得意忘形的兩隻蘆花大公雞,還輪番攻擊了一位手裡拿著零食的小孩,把孩子嚇得哇哇哭叫。鄰居們把任老貴和他的雞告到了小區物業管理處。物業管理負責人警告任老貴,咱是全市模範小區,曾三令五申嚴禁養雞養鴨!今天你要不把它們處理掉!後果自負!
任老貴嘴上答應著,趁夜深人靜,卻將兩隻蘆花大公雞轉移到了樓頂上。任老貴蹲在雞籠前,雞啊,聽話啊,你們可不能再頑皮了,這兒安全,我每隔兩天,會在半夜裡給你們送來水和食物。放心吧,這裡是12樓樓頂,平時沒人上來,明天一早你們該怎麼唱就怎麼唱吧。
任老貴手扶窗欄,活動了幾下酸困的雙腿。突然,高空中傳來了「喔喔喔」的雞鳴聲。隨著一唱一和嘹亮的雞鳴,整個城市醒來了。遙遠的雞鳴聲依然是那麼清晰悅耳,那蹦跳的音符,像極了鄉下老家綠草尖兒上隨風搖晃的露珠兒。任老貴閉上了雙眼,激動地流下了兩行熱淚。
「哪裡還有雞叫?天哪,讓領導發現了,咱這月的工資就全完了!哦,它在那兒,雞叫聲在樓頂上!快抓住它!」一個粗暴的聲音高叫著。任老貴渾身一個激靈。他跌跌撞撞地沖入電梯,12樓到了,他氣喘吁吁地順著嵌入牆體的鋼筋豎梯,爬上了樓頂。
任老貴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樓頂上冒出了一胖一瘦兩個保安,胖保安正在瘋狂地踩踏著已塌了架的雞籠,一隻蘆花大公雞已死於非命,鮮血把雞籠都染紅了。而瘦保安,像一條獵狗,拼命追逐著另一隻嘎嘎驚叫疲於奔命的公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