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長訣 98你生死都是本太子的一把扇子
我料得絲毫不差,長寧見著予祁,瞬間冰了眸子,沾了血的手指輕輕一動,指引滾滾風雪朝著予祁兜頭襲來,予祁拂袖擋了過去,卻也被這風雪吹得狼狽了幾分。
入眼處,長寧跪在雪中,縱然手掌被穿破,卻仍然抱著千顏沒有鬆開半分,她笑得十分淒涼,「予祁殿下,你若是看長寧不慣,大可以殺了我,如今引兵來跟千顏過不去是為何……」
予祁聞言陡然一怔,頗不信般問道:「你……你以為是我引兵而來?」
長寧不再答話,低頭怔怔望著懷中的千顏,手掌鮮血縷縷,分不清到底是她的血還是千顏的血。予祁趕忙上前想拉開她,卻被她凜凜拒絕。他終於忍不住怒吼道:「本太子且告訴你,冰域聖境已然毀了,這他這屍體也存不過一年半載,你還打算守著麼!」
長寧顫了顫,看著懷中的千顏道,笑容宛若這崑崙十一月的冰雪,不能再涼的模樣,「那又何妨。」
「這由不得你!你生死都是本太子的一把扇子。」予祁太子又踏雪上前,下了十二分決心要把長寧拉開,卻不曾料長寧念訣喚來無數冰雪築起穩固冰界,牢牢封住了她和千顏。
予祁大驚,祭出寶劍朝這冰界劈了過去,卻不料那冰界堅固至斯,那一劍不過是落下一道劃痕罷了。
十萬天兵的頭領終於上前來,朝予祁行禮道:「殿下,若沒有旁的事,屬下帶將士們回去了。」
予祁雙眼染了風雪,目光冰涼刺骨:「滾。」
「容屬下多嘴提醒殿下一句,三日後可就要同商鉞戰神的千金成親了,還望殿下早早回天上。」那頭領說罷唇角一扯,帶了十萬天兵一齊隱身,金甲忽忽閃過,遁得無影無蹤,只剩這廣延千里的崑崙山,冰雪依然肆虐。
冰界中的長寧,終於放下千顏,將那穿身的長矛小心翼翼除去,用冰雪將千顏所有傷口一一清洗,再細心整理他的妝容,從髮絲到衣角,無一遺落。予祁終於不再動作,他可能是想成全長寧一次。
我生平第二次見到這樣的場景。上一次是六師兄送沉鈺來這冰域聖境的時候。我竟十分能理解冰界中的長寧。她同當日的六師兄一樣,不哭,不喊,卻不許任何人靠近她那心尖尖兒上的人,手指從衣領到鞋履,一一撫過。她跪伏在千顏身旁,那硃砂紅畫的眉在風雪中依然細細柔柔,可是千顏,卻從沒有看到。三千青絲任風吹散,落滿霜雪,仿若一朝之間,紅顏白首。
可我同予祁太子都沒有想到,為千顏整理完妝容冰界中的長寧,竟決然化作扇子元身,自毀仙體,取出六根長安玉骨,玉骨落地化成一副晶瑩剔透的玉棺,封存了千顏的仙體。那抽了六根玉骨的扇子,頹然落地,那繡著九里香花瓣的復織綢緞扇面,被風吹皺了角。冰界隨著她扇子元身掉落雪中,陡然崩塌。她怕是聽了予祁那句「冰域聖境已然毀了,這他這屍體也存不過一年半載」的話,才願毀了自己,也不願千顏的仙體消失。
那時候,予祁太子雙目猩紅,卻是來不及阻止,他甚至花了很長的時間,手才顫抖地撿起那把扇子,即刻渡了修為過去,換回身著大紅嫁衣的長寧虛弱地趴在他懷裡,臉色比霜雪更白幾分。
予祁抱著她,怒吼聲中眼淚都流出來:「你瘋了麼!」
她虛弱一笑,唇角動了動,「大概是罷。」說罷嘔出一灘血,仙力盡散,重歸於一把皺摺的扇子。
婧宸曾經對我說:「這扇骨是哥哥一根一根精心打磨的。他以前當這把扇子是寶貝的……你不曉得他寶貝成什麼什麼樣子。從前哥哥是佩劍出行的,打他做了這把扇子,便時時刻刻將它握在手心。握慣寶劍的手,突然喜歡握摺扇了,當時九重天人人都新奇。且他這一握便是幾千年。」
彼時我還疑惑,為何喜歡這扇子,待她化成仙形之後就厭惡了。如今,我望著予祁太子那握著扇子的顫抖的雙手,悲愴的神色,突然就明白了:這明明是憐惜到極處的模樣,厭惡只是為了遮掩他喜歡上這把玉骨摺扇的一個幌子罷了。
遲來的晨光穿雪而過,恰好打在那頹軟皺摺的長寧扇上,長安玉骨瑩潤無暇,若霜若雪,若凝脂,若霞彩。近在遲尺的玉棺里,那倜儻紅綢衫,那十二根檀香木骨摺扇,此刻靜得讓人連呼吸都添了許多難。
後來,聽說予祁太子握著那把殘破的扇子回了天上,對守在他殿門口的、他的未婚妻、商鉞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