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風煙路 第1752章 四面邊聲連角起
連日來,林陌一方面設想過夔王府和蒙古人幫忙解圍,一方面也因為兩方勢力存在於暗處而被提醒:與其在這裡繼續和鳳簫吟互耗,不如把西線留給她同這些宵小們周旋,自己所領的曹王府精銳,更適合去山東找戰狼會師、對林阡並敵一向千里殺將!
追溯今年五月隴右七戰、林阡林陌初度爭雄之際,完顏江山一度代夔王請郢王出山,妄圖挾神女柏輕舟以制西線,林陌為了在戰勝林阡時棋盤能幹淨些,親自出馬去說服郢王退出局外,藉此遠程敲打夔王府莫要在西線白費力氣:「與其在這裡必死無疑,不如換別處臥薪嘗膽」——
心照不宣,「山東」本來就是林陌要夔王選的那個「別處」,它不僅立竿見影地幫林陌挪走了完顏江山,後來也從一定程度上緩解了隴蜀之戰——山東矛盾升級後徐轅獨木難支,夔王府一鳴驚人把林阡本人都吸引走,這對當時在西線命懸一線的曹王府來說無異於「圍魏救趙」。
可誰能又想到,烽火東移根本是禍水東引,山東局勢發展到現在,竟比當時的西線還要險象環生?!
七月下旬,泰安、沂蒙、青濰風煙俱淨,林阡的先鋒百里飄雲已進逼膠州。夔王府雖然好像還自我感覺良好地醞釀著和林阡決一雌雄,戰狼卻認為曹王府務必幫他們備妥下策。就算不從公義出發而從私心考慮——萬一夔王府走運打贏林阡蕩平宋匪,下一步夔王也必殺金帝奪權篡位,曹王府當然要未雨綢繆,想清楚到底該怎麼鑽空,坐收漁利,分一杯羹,以牙還牙。
林陌贊成戰狼的建議「以封寒為先驅,援山東」,七月末已在著手調遣封寒東進,但他林陌本人還要再等幾日,因為「這件事不結束,不走。」
哪件事?幾個月來逆境中的上下齊心、拋顱灑血、無怨無悔,當真就是為了一個執念——救曹王!
「可惜,安丙的罪證被鳳簫吟搶回去,好像還燒毀了……」封寒也由衷希望臨行前能再聽一次曹王的教誨。
「物證而已,不是還有『目擊者』?」林陌微笑提醒。先前在百里林東、林楚江墓前,抹捻盡忠和朮虎高琪內訌時,被林陌聽到他們說楊巨源麾下有命案目擊者,那一刻林陌就有了這個「利用目擊者」的念頭而不動聲色。
「嗯?退而求其次,煽動楊巨源之死的目擊者,反安丙?」封寒一點就透,再也不為物證煩惱。
「退而求其次?不。忠臣的義憤填膺,遠比小人的幾筆書信有價值。」林陌勝券在握,「鳳簫吟倒是想讓他安丙將功補過,可川軍蜀民會給安丙這個機會?有些罪過,犯下就覆水難收了。」
「然而,目擊者,怕是早被鳳簫吟感化了?」封寒忽然一拍腦袋,「駙馬,您是想……」
「去散謠、離間啊。」林陌笑說,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來而不往非(諧)禮也,只不過,我們散的是真相。」楊巨源的麾下確實可能被鳳簫吟勸得忍住不哭,可若是周圍的無關之人先在他們耳邊哭天搶地?
「誅吳第一功,楊宣參!盟主曾哭他擋路方死,如今才知,擋的原是安丙路。可現實又如何?他冤屈無處訴,殺人犯逍遙法外,反而心安理得受盟主器重、袒護!」
「楊巨源一生敗給兩封信,一封是給韓丞相的狀告安丙之信,一封是給鳳翔金軍的勸降之信,前者令他被安丙怨恨,後者害他授安丙以柄。」
「安丙坐視王喜毒死李好義,指使彭輅殺害楊巨源而誣以謀亂自刎……」
不曾添油加醋的「楊巨源之死內幕」,如一記重磅炸藥,在好不容易安穩的蜀口民間引起軒然大波,更在短短几日內就擴散向整個川蜀掀動新一番驚濤駭浪。蜀中俠者無不扼腕流涕,劍外人士做祭文沉痛悼念,這般的大環境下,楊巨源的手下們又不是草木、哪個還能自控?毫無意外被林陌在幕後鼓動著,逐一衝破了鳳簫吟所限的時間桎梏,紛紛過早地陳述出了楊巨源之死的細節。
真相水落石出,安丙自食其果成為眾矢之的,不巧他是此戰在前線的唯一最高長官,卻哪還有臉繼續做主圍剿金軍?可此戰若敗,自己在川蜀更加站不住腳!心亂如麻,湊合著上,軍心紊亂完全落入了林陌的計算,半城煙沙,箭如雨下,攻堅常勝的宋軍終於傷亡慘重。
「安丙,無條件釋放你們不肯,如今,你手下摧鋒、踏白這麼多精銳,夠不夠換我曹王府高手堂?」林陌沒讓朮虎高琪出馬,只以一個大金江湖中人的姿態,再次強行要求與安丙談判。
防民之口甚於防川,身處後方的吟兒早知壓不住,卻沒想到楊巨源麾下指證得這麼快、這麼不巧,被尚且留在宋境內的金軍抓住機會。連連嘆息,安丙當初的鬼迷心竅和現在遭到報應有時間上的錯位……
什麼不巧?處心積慮!吟兒逐漸反應過來:封寒在陣前恐嚇出來的「破釜沉舟」和決死之心,本來就是林陌的初衷——吟兒雖很早就有鋪墊輿論的念頭,可最先付諸行動是林陌啊,吟兒想搭順風車發起談判,得問問始作俑者林陌同意麼?!談判,只能是他發起。
如果說一開始林陌還是死皮賴臉地要求無條件釋放,那種囂張和無禮更像是無稽之談、口舌之快、貽笑大方,給吟兒的感覺是臨死前要找人墊棺材的色厲內荏……那麼這兩日,金軍挾一場又一場反敗為勝以及一支又一支宋軍俘虜叫陣,則完全吻合了那句「魚死網破、言出必行」,要如何去細細分辨,到底是安丙打得不行,還是金軍真的破釜沉舟戰力飆升?或許,兩者兼具?此消彼長,快得教人猝不及防,吟兒如夢初醒,那種囂張和無禮原來只是不動聲色的鋪墊,自此金軍不知不覺就已經完全占據了主導權!
為什麼在完全沒賭本的時候就開始要求談判,林陌他不怕打草驚蛇驚動鳳簫吟?「不怕,鳳簫吟完全不會想到,我們表面寄希望於夔王府和蒙古人,實際一直沒忘記籌措自救。她和她的那些手下一樣,內心覺得我們不會再有什麼計策。」事實也是這樣,宋軍思維定勢、顧此失彼了,總覺得第四方第五方會來幫忙,所以小瞧了這些屢戰屢敗的金軍——早在隴右混戰時代他們就不止一次跟隨楚風流渡過絕境:「要走自己走,誰靠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