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州歌 琉璃夢之十七 彆扭
此話一出,兩人皆驚。
靳玉以為,柔安是因為心情矛盾才態度生硬——她或許為留他在此而憂愁,又為將他拒之門外而不忍,左右搖擺不定。所以,他儘管對她的態度劇變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但也不欲令她為難,直陳去意,好讓她安心。
柔安冰雪聰明,聽他所言,就明白了他的誤解,頓時羞憤和委屈交加,低喊出了那句話。
羞憤是因為自己的彆扭心情被察覺了,委屈是因為自己的人品被看低了。
難道她在他心裡是這麼忘恩負義、自私寡情的人嗎?且不說他對她有大恩,就算什麼都沒有,對於她欣賞的人,她當然也會慨然出手相助的。
她只是在彆扭……一時不知該用怎樣的態度面對他,才顯得這麼笨拙而生硬。
她真的不明白,他為什麼總是在她竭力平復綺念、決心安分度日的關頭出現。
他根本不知道他對她有多大的影響,不知道她花費了多大的力氣自我欺騙——她告訴自己,那個月下白衣的絕世劍客只是她的一場夢,夢醒後,她就該回歸夢前的狀態。
好不容易,她讓躁動的心勉強平靜下來,借大事警己、小事娛情,心中才雨過天青。
可就在此時,那個攪亂一池春水的存在又若無其事地出現了?還能有比這更讓人挫敗和難堪的嗎?
她一點都不願意承認,在認出他聲音的那一瞬間,她竊喜了,心又如乳燕一般上下翻飛了,整個州牧府都裝不下它了!
當然,她也知道,她不能遷怒於他,對於他來說這一切都不是「若無其事」,而是「確無其事」——他一點都不知道她「迷途知返」的艱難和無望……
真像笑話啊。
她快笑哭了。
她感激他、仰慕他、對他有過一瞬心動,能有機會幫助他,她很開心,也很滿足。
但她也因他而矛盾、而委屈,她不敢想像過分接近之後的別離,也不敢設想再次別離之後怎麼死心。
她不想再重複這個糾結而壓抑的過程了,也不知該如何對待他,只能用簡單到粗暴的態度對待他……
然而,等她識意識到了這種態度的不妥,想要掩蓋僵硬和排斥、恢復一貫的柔和信賴,似乎也有點晚了……
柔安看著靳玉愕然的眼神,突然心一橫,破罐破摔道:「傷愈以前,你不許離開。」
話一出口,看著靳玉顯露於外的驚色,她自己也被驚住了……
她已經很久沒用過這麼不客氣的語氣了。她雖算不得長袖善舞,但也常常得到「溫柔可親、頗肖其母」的稱讚。最近,她簡直像被端慧傳染了一樣,動輒任性起來……難道跋扈的傳染還有潛伏期嗎,遠行千里,眼見要踏出景國,這才爆發出來,讓她變得這麼矯情?
想到這裡,她嚇得一個寒顫。
——其實她也隱約明白原因,當然不是什麼「傳染」「潛伏期」之類的荒謬理由,而是他的縱容。她知道他不會計較,甚至會包容,才在不知何時對他放下了戒備,讓自己任性的一面這樣輕易地顯露出來……
靳玉已經無奈了——
對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小公主……
為她用一種不管不顧、蠻橫而兇悍的語氣所道出的留他養傷的要求。
他毫不意外——自己並不覺得這樣的語氣無禮而心存不滿,與之相反,在他的心頭,輕盈的喜悅揮之不去。
不知何時,他已經對她那麼了解,看出了她嬌蠻背後的畏怯和兇悍之內的荏弱。他還看出,畏怯和荏弱並非來自於對他的收留,而似乎因為……他急切表明的去意。
他來不及探究喜悅的由來,他一向理智,此時亦是如此。
他的心為她的矛盾而酸澀,為她的不舍而喜悅,但此時,他的理智還不容許他對此深究。
認真說來,他對她的了解也還不夠,他不明白她隨後的怔然,更不明白她怔然之後的…駭然……?
他嘆一口氣,當然想不到柔安的走神,只能將詭異的怔然和駭然暫時歸因於小女孩的心性不定……
靳玉既已恍然意識到柔安並沒有不歡迎他的意思,輕鬆起來,便自己拿起托盤中的幾瓶藥,詳讀說明、細聞味道,挑出兩瓶,準備給傷口上藥。
柔安腦中思緒紛亂,只顧得上直直看著他。
她看著他挽起袖子為手臂上的傷上好藥,又打算解開衣服,給衣下的傷處上藥。
他抬頭看了她一眼,見她仍盯著他,不由又嘆了一口氣。
「公主,我要解衣,你是否迴避一下?」投桃報李,他也換了自稱。
這個世界雖然沒有前世古代那樣嚴苛的男女大防,但公序良俗也沒奔放到將觀看異性寬衣視為正常現象,所以,該迴避還是要迴避的。
柔安聽了他的話,並沒轉身或離開,只是將他又仔細打量一遍。
「除了肩上和背上,你還哪裡有傷?」
她盯著他被利刃劃破的肩部衣料問道。
「……沒有了。」
柔安從他手旁拿過那兩瓶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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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衣,我給你上藥。你動作不方便吧?」
「公主……」
「快點。你有傷在身,早上藥早休息。」
她不達目的不罷休,他只得照做。
柔安直直看著他層層脫下外衣裡衣,露出清瘦又結實的上半身,毫不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