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漸濃重，眼前的一切都變成模糊的黑影，那棵梧桐樹在夜風裡招搖，呼啦啦往下掉葉子，明天早上起來，又該是厚厚的一層了，顧念彬不知怎麼，突然想起那個被他嚇得狂奔的瘦小身影，嘴角微微揚起弧度，明天早上，她又有得忙了。

    顧姍姍從屋裡走出來：「哥，呆呆的站著幹嘛？想什麼呢？」

    他吸了最後一口煙，將菸頭彈得老遠，那點紅星在夜色中划過一道亮弧，落在了花磚上。

    顧姍姍見他不作聲，又問：「是不是想小宛了？」

    顧念彬搖頭，卻問：「新來的那個小丫頭，叫什麼來著？」

    「杜小仙。」顧姍姍奇怪起來：「你問她幹嘛？」

    「沒怎麼，她好象很怕我，一看到我就躲。」

    顧姍姍哈哈大笑起來，捶了他哥一拳：「一天到晚板著臉不說話，家裡哪個傭人不怕你。這個新來的，估計是誰跟她說了什麼，所以一見你就躲，哥，你在他們心目中印象分不高噢！」

    其實顧念彬並不是面目可憎之人，甚至還給人溫文爾雅的感覺，他只是沉默寡言，自有一種不怒而威的氣勢，所有人都怕他。他對傭人們也還算和悅，只有一次，他在書房裡，有個女傭拿著吸塵器在過道上吸地毯上的灰塵，他當時心情不是很好，嘈雜的聲音讓他更是心煩氣燥，打開門便把女傭喝斥了一番，從此，只要他在房裡，就算從他門口走過，傭人們都輕手輕腳，生怕吵著他。

    「走，進去吧，」顧念彬轉了身：「爸媽呢？」

    「爸媽在吃水果。讓我來叫你。」

    「我不問，你都忘了說吧？」

    「哪啊，我是看你臉上寫滿了相思二字，進去給媽看到又要挨罵！」

    「胡說八道！」顧念彬瞪了她一眼，摟著妹妹的肩膀一同進了屋子。

    方雅茹看著一雙兒女走進來，兒子長身玉立，女兒貌美如花，怎麼看怎麼愛，想著當年小小少年的顧念彬帶著蹣跚走路的顧姍姍在庭院裡玩耍，那一幕仿佛還在昨天，轉眼他們都到了成家的年紀，實在讓她有些感慨。

    「快來吃哈密瓜，冰過的，很爽口。」插了一塊給顧念彬，又插了一塊給顧姍姍：「讓你叫個人，半天都不見進來，還以為你們倆個又偷跑出去了。」

    方雅茹這一提，兄妹倆個都笑起來，他們的確是做過這樣的事。

    方雅茹插了一塊給顧廣賢：「你再吃一塊。」

    「不吃了，」顧廣賢站起來：「我上樓了。」

    「等等，我陪你上去。」方雅茹放下水果插，起身扶了顧廣賢往樓上走，一邊走一邊回頭又叮囑他們，口氣仍象是對小孩子：「你們倆個早點睡啊！」

    看父母上了樓，顧姍姍笑著問：「哥，媽提的那次，你還記得不？」

    「當然記得，」顧念彬慢悠悠的說：「明明是你做的好事，到頭來受罰的卻是我。我可是要記一輩子的。」

    他真的是要記一輩子的，因為那天晚上，自已一直困惑的事終於有了答案，霧裡看花的感情變得清晰明了，如果真要問他是什麼時侯愛上夏小宛的，大概就是那個晚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