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是到了大婚當日，張杰也沒有同謝娜說。他只想著，若是謝娜不知，或許還能好受些。謝娜卻是在大婚前就做起準備來，一卷錦緞，裁成大紅的戲裝，繡上芙蓉，綴上珠玉，備好攢珠華冠，花鈿胭脂。謝娜對著銅鏡里的自己，神思恍惚起來。她想起先前，他為她描眉，細細地塗上胭脂紅，綰起她的三千烏絲，他握著她的手，寫下「千里共嬋娟」的字。她靠在他懷裡，只覺得身後傳來的心跳是那般的不真實，仿佛身處雲端，煙消雲散之後就會跌落九重天。謝娜曾把這些說與張杰聽，他卻輕笑著擁她入懷，微涼的唇落在她的額上，在她耳畔呢喃。她至今記得，他說，他絕不會丟下她一人，生死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而今，你不還是丟下我了麼。

    外面有人在唱——「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此水幾時休？此恨何時已？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謝娜回神過來，發現臉上濡濕了一片。她定了心思，用帕子拭去了淚痕。換下衣服，穿上戲服，自己描眉，自己化上粉黛妝，自己綰上三千髮絲。謝娜推開門走出去，靠在欄杆上望著這院子，卻陡然發覺昨夜一陣風，竟是將樹上僅剩的芙蓉都吹落了，只有些淡淡的殘香留在風裡。她突然笑了，美艷而淒絕，你不是說過等芙蓉花都謝了，你就來接我麼？而今花謝了，你在哪裡？謝娜深吸了一下，抬眸望向四四方方的天，秋天，終於是要過去了吧。

    何炅之後接了謝娜去張府，自是不必詳談。

    張杰昨日自是一夜無眠，即使是睡去，卻仍舊無法不懷想，可是如今大局已定，我與你，終是相隔忘川。次日，他便早起了，對著那一套大紅喜袍靜坐不語。良久，他冠上髮髻，換下衣服，緩緩推開門出去。今日起，我或許就不是我了。

    以至於他看見一襲紅衣的謝娜時呆愣了良久，一襲恰似喜袍的紅衣，殘忍地告訴他，這本該是他們兩人的良辰，不過是物是人非，我身邊站的人，終究不是你。謝娜下車轉身的同時也望見了張杰，一身紅總歸是惹人見的。但她只是匆匆一瞥，就將目光轉開去，未曾留戀。張杰的口張了張，想說什麼，卻又什麼都沒說。你總該鬧我怒我恨我的，我都是改得的。於是他轉過身去，似乎只要見不到，就不會想。謝娜再將眼神轉回來的時候，張杰只是留給她一個決然的背影而已，原來，已經連多看我一眼也不肯了麼。

    她最後一次踏上高高地戲台，手臂向外一展，將那緞帶拋出去，舞動翻飛，迷亂了旁人的眼。她沒有唱他們初見的驚夢，而是大終的圓駕。張杰在台下看著，只是默然。他側目看了桌上讓人折來的最後一支醉芙蓉，卻再也抬手去綰在伊人發中。一曲終了，謝娜按照慣例下台去請安。在拜見過老輩後，站定在張杰面前，她慢慢屈膝，聲色清朗：「奴家憐音，見過張公子，張夫人。謹祝恩愛和睦，兒孫滿堂，承歡膝下。」

    她的話，與第一次一字不差。

    她的人，似乎也是與第一次，未曾有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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