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國那些年 第二九二章 子母之炮
「這場圍獵,君是想一網打盡,還是願網開一面?」
七月末的北方,草長鶯飛,一片和煦。
這已經是北方最熱的時候,然而鴻原上長風習習,到晚間在帳篷里如果不蓋毛毯,還是會被凍得睡不著。
這也是萬物生息的好時候,但對於此刻說話的兩個人,這卻是個萬物寂滅的日子。
說話者一人身材高挑,長眉斜飛,正坐在捲雲鐵驪上眯著眼睛看著遠處;另一人身材魁梧,滿面虬髯,雙目炯炯有神,嘴角則帶著有些兇殘的冷笑。
這是北代的帝皇柳泉以及戎羯族的汗王黃計都。
黃計都聽了柳泉的問話,輕輕吁了口氣,手中的馬鞭前指,指的則是前方土丘下一片草肥水美的原野。
草原上的青草已經長得高過人腰,且伴隨著星星點點的小白花,二人站在高處往下掃視,竟然見不到半個生靈。只有最頂尖的獵人,才能在風吹草動中,看到羊群,也能看到狼群。
一隻剛出生不久的小鹿看到草尖的露水,抬起頭想去吸允,然而前蹄剛揚起,就被母親警告著老老實實收了回來。它的一雙大眼睛似懂非懂地看著周圍的世界,既感新鮮,又覺恐懼。並沒有人告訴它這周圍有多少猛獸正自眈眈,然而血液里流淌著的天性卻讓它如此謹慎,也如此茫然。
而它並不知道,除了那些野獸以外,還有很多東西會威脅到它脆弱的生命。
黃計都攥緊了韁繩,問道:「如何一網打盡,如何網開一面?」
柳泉笑得像是個最誠摯的商人,而他也果然是在「推銷」貨物:「朕帶來了兩種炮。一種是子母炮,一旦投出,只需十枚便能讓這草原變成火海,這便是一網打盡;還有一種則是毒煙炮,投放出去之後,煙熏火燎順風而行,但不傷野獸性命。君若想活捉它們,若想放了它們,這都隨君的意思,這便是網開一面。」
黃計都想了想,旋即啞然失笑:「難怪你們代人打了這麼久的內戰,到現在還沒有打完。若把研究火器的心思放在進攻上,此刻邢侯早已進了帝都。」
柳泉道:「戎羯男子個個都是戰士,代人則不然。我們百戶或許才能出一個真正的戰士,即便如此,也未必比得上戎羯狼騎。人都是命,當然要珍惜。能夠用物便做到的事情,何必要拼命而行?」
黃計都笑道:「柳弟的意思是說,你們代人男子的命值錢,我們戎羯男子的命便低賤了?」
柳泉回道:「不是朕說的。只是朕認為朕的士兵比硝石火藥貴些,而君卻寧可不用這些,反而願意手下的漢子們水裡來火里去,一刀一槍地拼個勝利回來。」
黃計都被柳泉的話堵得一鄂,只是兩人相交已久,雖不算朋友,到底也並不是敵人,這些話便也只好一個字不落地聽到了耳朵里,又往心裡去了去。他並不是完全沒有接觸過火器,在當年帶著浪子兵一起殺向鷹翔城時,他也曾見平沙兵用過火雷。他深知火器巨大的殺傷力,也深知一群沒有火器的戎羯狼騎與帶著火器的代國士兵之間武力上的差距。
可偏偏正因如此,他才牴觸。
黃計都是個肯下功夫苦練精兵的人,而他以往的苦心也得到了勝利的證明。彼時他帶的浪子兵是一群並沒有配備著火雷的人,然而這麼一群血氣方剛的小伙子,仍然靠鐵一樣的紀律和石頭一般堅韌的意志守住了一撥又一撥來自戎羯狼騎的突襲,雖非同族,但他黃計都依舊為自己感到驕傲。所以,當旁人跟他說帶著火器的士兵才是全天下最能打的士兵時,黃計都打從心底是牴觸的。
明明他帶的士兵才是全天下最能打的士兵,一群毛頭小伙子都能被他帶得無堅不摧,更何況如今他手下的是以往最讓代人膽寒的戎羯狼騎!
況且,在黃計都心底,火器是壓根就不可被信任的兵器。
火器不同於刀槍,後者即便傷不到對方,也很難傷到自己,然而火器是不穩定的。在最後攻陷鷹翔城的一戰中,黃計都見過火雷在還沒扔出手時便在平沙兵群中炸開。那些血肉模糊的身影讓他大吃一驚,一直到現在仍然心有餘悸。爆炸的地方離他不遠,氣浪過來時,他只覺耳朵里「嗡」的響了一下之後,整個人眼前一黑,險些從馬背上翻下來。他運氣好,飛濺的鐵片只從他臉上一擦而過,到現在也只不過留下了一個淺淺的疤痕,然而他旁邊有個人被鐵片入眼,那也是個高級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