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宋 第二百七十章 幺哥(一)
良久,王慎用手指輕輕地敲著桌,唱道:「對酒歌,太平時,吏不呼門。王者賢且明,宰相股肱皆忠良。咸禮讓,民無所爭訟。三年耕有九年儲,倉谷滿盈。斑白不負載。」
「雨澤如此,百穀用成。卻走馬,以糞其土田。爵公侯伯子男,咸愛其民,以黜陟幽明。」
「子養有若父與兄。犯禮法,輕重隨其刑。路無拾遺之私。囹圄空虛,冬節不斷。人耄耋,皆得以壽終。恩德廣及草木昆蟲。」
那個叫大力的人怒道:「著著你怎麼唱起來了。」
「大力。」病夫擺手喝止他,口中拒絕著王慎所唱的詩句:「人耄耋,皆得以壽終。恩德廣及草木昆蟲。得真好,甘大哥大才。」
王慎一笑:「我哪裡有什麼才,這是曹孟德所作的《對酒》。」
柳姓病夫:「原來如此,曹某這詩寫得不錯,不過,有一點某不敢苟同。」
王慎:「請。」
柳姓病夫:「曹操將天下太平寄托在王者賢且明,宰相股肱皆忠良,可能嗎?聖人所追求和欲要創造的是一個雞犬之聲相聞的國寡民的世界,可能嗎?」
王慎:「怎麼不可能?」
病夫:「有一句話是這麼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在君王心中,這天下的土地都是他的私家產業,百姓都是他的奴僕,不甚至只是羊。不然,地方官怎麼會有牧守一,代天子牧民?在王侯將相心目中,咱們都是牛羊。在地里操勞一世,臨到死了,還可以宰了吃肉。」
「君視民如草芥,民自然視君為寇讎。」
「沒錯,每朝每代的開國君主們或許會體恤百姓與民休息,可那是在養肥羊啊!羊一旦肥了,就可以吃了。」
「還有一個比方,百姓就是鹿。中原逐鹿,中原逐鹿,無論最後如何,這鹿卻是要死的。」
「得好。」王慎連連點頭,心中也是吃驚:這廝的鼓動技能樹已經點滿了,好生了得。
看到他一副深以為然的樣子,病夫更是振奮:「所以,王朝更替,不過是換了一個屠夫來殺羊,我們這些羊們縱歸是受欺負受迫害的。有人這是天道,天道無情,以萬物為芻狗。可是,這是不對的,如果天道真是如此,那這天就是黑的,是黑暗惡魔。」
「所以,這天道需要改一改,讓光明再次降臨,讓世人永遠平等,讓這個世界上再無煩憂。甘大哥,你我得對嗎?」
「哈哈,哈哈,看來柳兄弟果然是明教中人了!」王慎突然放聲大笑:「不對,你得不對!」
「什麼?」其他幾人同時站起來,手就伸向腰間,欲要去摸兵器。
王慎眼睛裡有精光一閃,他看了看,這地方實在太,根本騰挪不開,自己可打不過這麼多人。唯一的辦法就是先拿了這個病夫,以他為人質。
姓柳的病成這樣,想來很好對付,看他模樣在摩尼教地位不低。
柳姓病夫不住咳嗽著,將一口發綠的濃毯吐在地上,喘息著:「甘大哥還請。」
王慎道:「世人本就生而不平等,別是人,就算是動物也是如此。不信,你去看野狼。通常一個狼群都會有一隻頭狼。每捕到獵物,別得狼要等頭狼吃完肉,才敢下口。這決定是極大的不平等了,難道其他狼不知道反抗嗎?不是不敢,而是沒有道理。因為,頭狼需要為狼群抵禦外敵,需要指揮手下作戰,權力和責任是相輔相成的。」
「創建一個人人平等的世界固然是偉大的理想,可是沒有可能。最後的結果只能是毫無力量的國寡民,這樣的國家一遇到如女真這樣的外敵,頃刻間就滅亡了,然後百姓成為別人的奴隸。」
「別忘記了,人都是有自私心的。可私心未必就不是好事,有私心有盼望好的生活,有了盼頭,人就會去幹活,去推動社會的發展。咳……我這些柳哥也未必明白……理想總歸是理想,真成妄想了,就墮入了魔道。」
「我也聽過明教的事情,是的,表面上看來,教中每人都是教友,人人以兄弟姐妹相稱。可是,明教需要和官兵打仗吧,打仗就需要組織隊伍,需要排兵布陣,而這一切都需要有統帥和軍官主持。一個號稱人人平等的組織在成立的頭一天起,就需要紀律約束,有了紀律就開始了不平等。只有不平等,才能使得這個集團,這個組織有生命力,有戰鬥力。這叫著上下有序,這叫著等級。不然上了戰場,人人都要平等,人人都要發號司令,大夥聽誰的,還怎麼打仗?」
「再吧,騎兵和步兵的待遇不一樣吧,衝鋒陷陣的主力部隊要流血犧牲,要出大力,總該比輔兵民夫之得好吧,戰後還得有犒賞,不然誰肯沖在前面送死。如此,還談什麼平等。平等的最後就是,送死你去,享樂我來,最後大家一拍兩散。」
「明教要均貧富,這根本就實現不了。土地就那麼多,士兵立功之後,是不是該多分點。沒有土地的人怎麼班,給有產之人多佃農。然後,明教教友就變成了鄉紳,欺壓佃戶。如此,是不是那些佃農該給他們均上一均?」
滔滔不絕了半天,棚子裡幾人什麼時候聽人過這些,都瞠目結舌,接不了嘴。
就連那柳姓病夫也皺起了眉頭,似在思索著什麼。
王慎笑了笑,喝了一口酒:「我聽明教的鐘教主現在登基稱帝了,教中教友見了他是三拜九叩三呼萬歲呢,還是叫他兄弟?」
「住口!」大力終於忍不住了,猛一拍桌子,震得上面的碗盞叮噹做響。他對柳姓病夫叫道:「么哥,你是不是看上這子,想接引他入法。這廝看起來不過是一個北方來的軍漢,我看他未必有什麼武藝,也值不得你的提攜,今日看我將他打得滿地找牙。」
「對,打這混帳東西!」眾人都目露凶光站起來。
王慎心中雖然不懼,但也知道自己打他們不過,好漢子還怕群狼呢!
就笑了笑:「某素來喜歡槍棒,各位弟兄若是有心升量,切之不恭。不過,這裡地方太,咱們外面切磋。怎麼,大力兄弟可是懼了,欲要以多勝少?」
大力:「出去就出去,誰怕誰?」
等到出了棚子,看到栓在一邊的馬,摸摸自己腰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