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指劍魔 第二百四十一章
神軍統領微微蹙眉。
端木容輕輕將被風吹至頰畔的髮絲捋到肩後,平靜說道:「既然你不會把我們全殺光,那麼你還留在這裡做什麼?放下刀,走。」
神軍統領沉默了很長時間,把鞍上那兩把制式軍刀隨意扔到地上,看著她微微一笑,說道:「希望能在王庭與少主再相見。」
雅秀收劍入鞘,推開身前的神軍,衝到統領馬旁揀起那兩把制式軍刀,像寶貝一般緊緊抱在懷裡,警惕地盯著對方。
端木容沒有回答神軍統領的邀請或者說威脅,直接轉身走回營地。
深冬的荒原,太陽沿著南方的低矮天空出現不久便會消失,戰鬥在清晨開始,待戰場打掃完畢時,天已近暮,光線變得昏暗起來。
草甸上方密集的馬蹄聲如雷響起,然後漸低。神軍護送著那些西晉的貴人伴著道道煙塵遠離。
血一般的暮色籠罩著營地,把地面和車廂板上那些血漬耀的更加刺眼。破損的車廂板和馬車碎片還有乾草被堆積在一處,在夕陽下仿佛要燃燒起來般。
片刻後,這些物事真的被點燃,火勢借著原野上的風瞬間變大,逐漸吞噬掉其上堆放著的遇難者遺體。
噼噼啪啪的響聲中,隱約可以看到融化焦黑變形之類令人心情極度惘然複雜的畫面,空氣中開始瀰漫出一股令人感到恐懼噁心的焦臭味。
圍攏在火葬地四周的倖存者們低著頭,開始齊聲呤誦昊天道教曲里的往生令,單調的音節不斷重複,祈禱火苗中的靈魂能夠順利回歸昊天的懷抱。最開始有些嘈亂的聲音後來變得越來越整齊,低沉而充滿了悲憫的氣氛。
許塵因為受傷嚴重沒有走下馬車,他掀起車簾,沉默看著遠處的火苗,聽著人們的吟誦祈禱聲,忽然抬起頭來望向頭頂高而遠的天穹。
荒原的天空就像他熟悉的那樣乾淨,但此時在夕陽的照耀下,自然分成了兩片截然不同的世界,近夜的那面幽藍似海,近日的那面燃燒似火。
然而此時此刻,就在火苗里的無數靈魂之前,在海洋與火焰般的天穹下,他對這個世界的看法,難以自抑地漸漸地在發生變化。
人們在草甸間再次結營,度過了漫長而寒冷的一個夜晚。
第二日清晨,倖存下來的數十騎西晉騎兵帶著傷員南歸。他們是太子的嫡系,很清楚昨日遇襲時為何神軍會有那樣的態度,也知道就算去了王庭,也根本討不到任何公道,甚至還有極大的危險會被朝廷懲處,所以自然選擇歸國。
西晉玉玄門的弟子們,沒有隨朝陽鐵騎一道南歸,而是乘坐著兩輛馬車和幾匹馬,再次啟程,向著東北方向的北羌王庭駛去。
看著車窗外荒蕪的景致和疏草間的殘雪,許塵咳了兩聲,從懷中取出準備好的手絹,將唇角的鮮血拭去,轉頭望著對面的白衣少女問道:「為什麼要去王庭?」
「糧隊的事情總需要一個交代,而且……」
端木容眼帘微垂,睫毛輕顫,沉默很長時間後說道:「我很生氣。」
許塵看著她笑了起來,說道:「我發現自己有點喜歡你了。」
聽到這句話,少女符師低下頭去,看著自己膝上的白色衣裙,似乎那處的花邊非常漂亮,但事實上白裙素淨,上面什麼也沒有。
馬車還在行進,原野上的風掀起車簾,清晨的陽光灑了進來。晨光映在車廂內黑白兩色素淨的裝飾上,落在她黑色的發與白皙的臉上,析離出幾縷光影,平靜而肯定的聲音,從她唇間緩緩道出:「我想,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清晨的陽光同樣也落在許塵的身上。他沒有想到自己習慣性的說話方式,會讓對方產生誤會,有些尷尬地笑了笑,笑容在晨光里顯得無比溫和:「我有很多喜歡的人,喜歡是我表達善意的常用辭句,希望不會讓你覺得太過唐突。」
荒原的土地被寒風吹的干硬,車輪在上面行走不時被震起,馬車不大,二人相對而坐,距離不可能太遠,隨著車廂的起伏,膝頭快要觸到一起。
許塵向後挪了挪,靠在窗畔的棉墊上,酸痛的身軀終於找到了支撐點,不由發出一聲舒服的嘆息,看著少女那張近在咫尺的美麗臉蛋,說道:「這個世界便是這種模樣,不需要為了那些噁心的事情不高興。」
昨日他替端木容妝容,將她那如瀑布般的黑色秀髮梳在後方系住,今晨醒來,端木容依舊保持著這個髮式,不知道她是不在意這些,還是覺得許塵的手藝確實不錯,於是她習慣性去捋額前髮絲時,纖細的手指便落了空。
她很認真地請教道:「歡喜厭憎都是情緒,如何能夠壓抑?」
許塵靠著窗畔,眼睛被簾角里灑時來的晨光刺的微微眯起,沉默片刻後說道:「我不是說要壓抑這種情緒,而是說不要被這種情緒影響到自己,生氣這種事情啊,就是用他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很不划算。」
端木容兩道濃秀如墨的眉緩緩蹙起,執著追問道:「可是生氣便是生氣。」
許塵看著她的眉毛,忽然生出用手指去摸摸的衝動,把手收回袖中,說道:「既然生氣當然要用最快的速度把氣發泄出去,所以我支持你去王庭,不過你有沒有想清楚,一旦在王庭遇見那隊神軍或是那些貴人,應該怎樣做?」
端木容面無表情搖了搖頭,她只是直覺里認為自己應該去王庭,去找到那隊神軍和草甸上那些人,替死去的同門和那些西晉軍民討個公道。
似乎猜到她心中是怎樣想的,許塵看著她認真說道:「公道這種事情從來都沒有存在過,就算你的實力身份足夠強大,有時候也不見得能討回來,所以出氣這種事情和公道無關,只和公平有關。什麼是公平?別人打我們,我們就打他們,別人罵我們,我們也打他們,別人想殺我們,我們就先把他給殺了。」
端木容睜著眼睛看著他,似乎沒有想到很多事情從他嘴裡說出來,就變得如此簡單而放肆,眉頭微皺問道:「你們……那邊的人,都是這樣看事情的?」
「差不多。」許塵笑著說道:「從生下來開始我們就在接受這樣的教育。」
端木容伸手掀起身旁車窗上的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