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指劍魔 第二百九十一章
這名老僧有時天真純潔如同新生的嬰兒,有時刻薄暴躁如同市井間潑辣的婦人,有時熱血激昂如同都城裡清淡救世的青年書生,有時豪情縱橫如同持劍打抱不平的青年俠客,有時慈悲憐憫像一名佛門大德,有時殘酷冷漠真身似魔。
無論哪一種形象都無比真實,根本看不出一絲虛假處,各種面目截然不同,卻均發自本心,純粹地令人心悸,便如那句要成佛便成佛,要成魔便成魔,都是真佛真魔或悲憫或冷漠地看著這個人世間。
他簡單卻善變,孤獨而脆弱,複雜又討厭,有時嫉妒有時陰險,喜好爭奪偶爾埋怨,自私無聊卻又變態冒險,愛詭辯愛幻想,善良博愛卻又懷恨報復,專橫責難,他輝煌時得意,默淡時傷感,他矛盾而虛偽,歡樂卻痛苦,偉大卻渺小。
一個人的性格和思想如此複雜,實在是難以想像。
許塵微寒想道,難道此人居然有三十二種人格?
老僧的話說完了,便像夜裡一朵斂回去的睡蓮,平靜閉上雙眼,開始運用魔宗秘法代魂把道痴的血肉消化吸收成為身體裡的元氣力量。
安靜的房間內迴蕩著許塵的聲音,只不過現在再也沒有人回答他的話,這些聲音顯得那般單調枯燥不安,甚至隱隱透著絕望的味道。
「就因為你這樣的人多了,便有了魔。」
「無論你扮演怎樣的角色,你就是魔。」
「老僧三十二,瓣瓣皆污。」
「道魔相通便成神,但也有可能成神經病。」
無論許塵說什麼,白骨山裡的老僧都不再有任何反應,他耗盡心思想出來的這些看似頗有哲思的話語,全都浪費在了干冽的空氣之中,無法激怒對方,更不可能讓對方因為這些話語而在心神上生出某些漏洞。
許塵無力把頭枕在端木容的肩上,望向屋頂那些青石,心裡知道老僧將第二口充滿道門氣息的血肉完全消化吸收後,境界便會復甦到自己無法觸碰的層次,到那時候再也沒有任何方法能夠改變死亡的結局,目光便有些黯淡。
魔殿房間裡的光線越來越暗,大概山外的世界已經入了夜,溫度漸低。
他抬頭看著屋頂石牆上那些斑駁的劍痕,那些玄微留下的劍痕,那些構成一道符陣將老僧幽困數十年的劍痕,在心中輕輕嘆息一聲。
只是隨意望去,他並沒有刻意控制自己的心神,那些密密麻麻的劍痕在他視野中自然分開,逐漸清晰。
許塵的目光在那些劍痕上久久停留,心意隨著痕跡而行走,漸漸生出某種感覺,這種感受很隱晦,難以捉摸難以分明,身體卻因此而溫暖起來。
身體裡隱晦的感受並沒有引起許塵太多注意,他甚至以為那道溫暖是來自於身後的端木容,他只是靜靜看著房頂青石間的斑駁劍痕,想著當年玄微潑灑劍意時的瀟灑氣度,想著自己這時候等死的無奈,覺得有些慚愧丟臉。
絕望等死是一件很難過的事情,處於這種境地里的人們慣常都會沉默,此時老僧不再說話,許塵自然也沒有說話的興致,魔殿房間裡變得死寂一片。
絕對安靜的環境,正如老僧先前怨毒回憶的那樣,持續時間長了確實很恐怖,沒有風的聲音沒有花草的聲音,許塵甚至隱隱聽到了自己肺部擴張收縮的聲音,聽到了自己頭髮磨擦的聲音,覺得很是神奇,卻又覺得好生可怕。
如果不是能夠清晰感受到端木容溫軟身軀,或許他真會認為自己已經到了冥界。
端木容虛弱地靠在他的肩頭上,憔悴不堪問道:「我們要死了嗎?」
許塵沉默片刻後說道:「好像是這樣。
端木容微微蹙起墨眉,說道:「為什麼不能安慰一下我?」
許塵痛苦地咳了兩聲,自嘲笑著說道:「如果能死的痛快,其實就算是安慰。」
端木容明白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稍後如果被老僧直接殺死倒還痛快,若像葉童那樣眼睜睜看著自己被吃掉,那才是人世間最大的恐懼。
一念及此,少女美麗的臉頰驟然變得極為蒼白,長而疏的睫毛微微顫動,薄薄的嘴唇緊緊抿成了一道紅線,沉默很長時間後,她望向許塵因為咳嗽而深深皺成川字的眉頭,聲音微顫說道:「在王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