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和謝家已經悉數被打入天牢，陳碧柔我帶過來了，任憑你處置……」謝瑢坐在了一邊的椅子上，輕輕的開口。

    琴音停頓了一下，然後又被撥動了一會兒，才緩緩顫音擱淺下來。

    郭子皓微微沙啞的嗓音聽起來像是漂浮在空氣中。

    「我不想看見她。」

    謝瑢捏捏袖子裡的手掌，看著郭子皓眼睛上蒙著的紗布，有些擔憂：「你的眼睛，是怎麼回事？」

    「這一天晚上喝了點酒，回去睡了一覺後便這樣了。」

    「我已經讓人通知驚蟄回來了，等他回來……」

    「不需要。」郭子皓抬手在琴弦上輕輕的勾了一下，發出諍的琴音，他勾唇，似乎看起來心情很安逸：「我現在挺好的，眼睛瞎了，看的反倒是更加清楚了。」

    謝瑢心裡有點不是滋味，想當年在平安城那麼意氣風發的青年才俊，如今瞎了眼坐在自己的府內撫琴，她只覺得胸口悶悶的，很難受。

    「少主子不用自責，這一切都是我的因果，怪不得別人。」郭子皓似乎知道謝瑢心中的內疚，慢慢的開口說道。

    連翹的死，和任何人都沒有關係，只怪他以前太不懂得珍惜，現在失去了，回首往事，想到自己都是冷漠的走開，想到自己絕情的用歡場女子詆毀她，想到每次都看著他決然離去背影的她……

    那麼痛苦的時候，她都沒有選擇放棄自己，應該是很愛很愛的吧，連翹很愛很愛郭子皓。

    他知道，所以就越加的有恃無恐……直到有一天，上蒼終於收走了他的有恃無恐，他才開始悵然若失，痛不欲生。

    怪得了誰？

    最該怪的人，最該被責備的人，最該代替她去死的人……

    是他，是那個叫郭子皓的混蛋！

    謝瑢靜靜的看著青年端坐在墊子上，背挺得筆直，恍惚間，透過他的身影，看見一襲紅衣女子在亭子對面的湖上輕盈起舞，那冷艷的姿態，妖嬈的舞姿……再眨眨眼，紅衣女子轉瞬消失。

    然後琴音緩緩而起，好多年後，謝瑢都會想起這一幕。

    她坐在郭府的亭子內，問一旁的郭子皓，當年他為何決定放棄平靜的生活跟著自己入建康的時候。

    只見他眼眸上蒙著白紗布，唇角帶著淺笑，雙手在琴弦上輕輕的撥弄，串串琴音入耳，蕭瑟淒涼……

    久久，琴音止住。

    他開口。

    「興許是我的身上流淌著祖輩不甘平庸的血液……入建康，是遲早的事情。」

    「人這一生總是要有大起大落的，如果沒有，那麼跟路邊小攤子上的麵餅有什麼區別？我用平淡如水的生活換前塵萬里，賺了不是嗎？」

    唯一虧了的是，他始終孤苦一人。

    是啊，唯一虧了的是，他始終孤苦一人，可是不論鶯鶯燕燕，前赴後繼，他終身未娶。

    謝瑢心情微妙回到宮內，拉著下晚朝的陳夙問起這件事情，他站在掛滿一牆的凌霄花下面，替她將唇邊的髮絲勾到耳後。

    清雅的聲音帶著可以融化初雪的溫度。

    「有些人，一旦心裡住進了一個人，那麼其他的人，便都是那天邊浮雲，水中浮萍，橫豎都是入不了眼的……」

    「比如我對阿瑢，只單單在上朝的時候想起阿瑢的面容，便已經是聽不進朝臣說的是什麼了。」

    他這樣說著，微微彎下頭來，直直的對視，謝瑢清清楚楚的看見那雙瀲灩的桃花眸子中自己的倒影，胸口驀地跳的好快，比當初下了情蠱的時候還要猛烈，面上的溫度也慢慢的升起來，為了避免自己的狀況被他察覺，她嚶嚀一聲撲進了他的懷中。

    陳夙失笑：「阿瑢被我的話打動了？」

    「……有那麼一點。」她逞強，單手按住自己的側臉偷偷抬眼看他的下巴。

    這個人，怎麼看都是那麼好看，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是完美的，以前她總認為外貌是其次，但是認識他以來，即使是坦誠相見後，她也總覺得看著他就覺得神奇。

    「阿瑢這麼盯著為夫，總是會讓為夫渾身燥熱。」他啞著嗓子輕輕的摟著她的腰肢。

    謝瑢臉又紅了幾分，每次他想要幹壞事的時候都會以為夫自稱。「你可是一國之君，怎麼可以這麼不正緊？」

    陳夙難得看見自家夫人害羞一次，簡直渾身上下的血液都往一處衝去，一把將她攔腰抱起，桃花眸熠熠生輝，勾唇邪笑道：「為夫看著阿瑢就不想正緊怎麼辦？」

    他抱著她大步流星的朝著寢宮而去，沒有注意到從凌霄牆後突然出現一個人，他穿著侍衛的衣服，面色冷漠的看著他們的背影，單手緊緊握成拳垂在身側，好久之後，心中的怒意才化為了一抹苦澀消失在唇角。

    晚間。

    謝瑢和丫鬟去看了被帶回來的李玲玉，她進去的時候，李玲玉剛剛沐浴好，穿著藕色的羅裙抱腿坐在院子的台階的上，仰著頭看天上的星星。

    謝瑢和丫鬟示意離遠點，才進了院子，悄悄的靠過去，正要和她打招呼，就看見李玲玉的眼角落下一滴淚來。

    「為什麼哭？」沒想到久別重逢後的開場白成了這個。

    李玲玉慌忙用手抹掉眼角的淚水，抬眼看她，楞了一下，才從台階上起身，不自覺朝後退了一步，卻差點摔倒，被謝瑢險險的扶住，才穩住了身子。

    「小心點，多大的人了，怎麼還這麼冒冒失失的？」

    李玲玉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看謝瑢，手指顫抖了兩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謝，謝……」

    謝瑢含笑點頭，鬆開了她的手臂：「是我。」

    半個時辰後。

    她們二人一起坐在了台階上，李玲玉恢復了平靜，但還是頻頻回過頭來看謝瑢的側臉，聲音帶著稍稍的暗沉：「我以為謝柔說的都是假的，沒想到你真的是女兒身。」

    「謝柔告訴你的。」謝瑢挑眉，然後問道：「然後你才一個人跑來建康嗎？」

    李玲玉被提起這個，面上有些許紅色，她捏緊膝蓋上的裙衫：「我，我說不過她，一氣之下便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