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吉祥 第267章 涼拌的前因後果
金子善得報的所謂涼拌活人,真的是涼拌活人。
被打了個半死的兩個大漢,脫得赤條條的只剩遮羞的底褲,塞進街邊雜貨鋪一口最大的瓦缸里,涼拌佐料一樣不少:幾罈子老陳醋,幾罈子醬油,幾把大蔥,幾斤蒜頭,幾大碗粗鹽,外加眾多看客的臭雞蛋、爛菜幫子,唾沫……。自己給自己拌,互相拌,同夥幫忙拌。只要稍不配合,幾條馬鞭就立馬狠抽了過來。為了保證充分「入味」,一旁如喪考妣的同夥還得負責品嘗……。最令這一夥潑皮傷心欲絕的是,涼拌的瓦缸連同佐料,都是掏自己的銀子買的!
之所以會在商鋪林立、最為熱鬧的長安東市出現涼拌活人這一幕奇景,起因很簡單,也極俗:東市一夥吃閒飯的無賴潑皮,盯上了一輛來長安採買貨物的外地客商的馬車,演了一出前世老掉牙的「碰瓷」戲碼。很不湊巧的是,剛好讓一個為「體察民情」微服出行的皇子給碰上了。更不湊巧的是,萬人景仰最近又閒得無聊的飛虎侯剛好也在。有康王出頭打抱不平,楊致從旁煽風點火,一夥潑皮能僥倖保住小命,已是祖宗八輩積了大德了!
本來楊致上午照例去了衛府,眼見衛飛揚逐漸接受面對現實,心態日益平復,這一日卻又顯得心情沉重,有些心不在焉。開口一問,才知衛肅近來身體愈見不支,有時幾日不出房門,或是幾日不說一句話,或是整日不進粒米。每日只是喝點茶水,偶爾吃幾口菜粥。
衛肅已然心死,楊致能做的只能是盡他所能,讓衛肅如隨時可能熄滅的豆大燈火一般的性命,在這世上多吊一天是一天。是以在衛府草草吃過午飯,便徑直去了東市。只想精心揀買幾樣藥材,做成藥膳給衛肅服下。在東市碰上微服出行的趙敢主僕五人,確實是無心偶遇。
適逢其會的在東市湊了一回熱鬧。又逛了半晌買了幾味藥材,前腳剛踏進侯府,徐文瀚後腳就來了。
楊致嘲諷道:「每日跑來跑去的,你累不累?你府里比深山裡的寺廟道觀還冷清。你就不嫌悶得慌?反正你是孤家寡人一個,不如搬來我府里住算了。」
徐文瀚淡淡笑道:「我倒覺得清清靜靜的沒什麼不好,但我很快就不是孤家寡人了。」
徐文瀚虛歲不過二十有八,在外人眼裡,卻是老氣橫秋。儼然超然世外。滿腹才華,身居高位,年紀不小,堪稱這個年代的鑽石級剩男。可他不但尚未娶妻,連個通房的姬妾都沒有。甚至有人暗自懷疑,這傢伙是不是某方面有特殊嗜好?或者是下半身有毛病?
而在楊致看來,徐文瀚就是一個各方麵條件優越的大好適齡青年。聽他話里的意思,頓時來了興致:「是嗎?莫非你看上誰了?快說,你打算禍害哪家的閨女?」
徐文瀚也是剛送走奉旨上門說媒的王雨農,便隨後來了楊府。
待徐文瀚說清原委。楊致立馬興致全無,默然不語。在皇帝賜婚、首輔宰相說媒的光鮮外表下,仍然是一樁帝王心術操縱的政治交易。
退而言之,「婚姻自主、戀愛自由」在這個年代實在是一件高不可攀的奢侈品。在這一方面,徐文瀚與楊致沒有任何可比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八字真經,造就了這個年代先結婚後戀愛的主流婚姻模式。
楊致為之慶幸的是,至今沒聽說過徐文瀚有心儀的女子。即便皇帝有強加的成分,也還算不難接受。好在這年頭在婚姻大門之外,還開了一扇神奇的窗:怎麼?老婆你不喜歡?那就納妾啊!娶多少個小老婆都行!
憋了半晌,直接問道:「那你娶嗎?」
徐文瀚見楊致並無多話。不由一愣。隨即意識到,楊致對其中關節看得十分透徹。苦笑道:「當然。名儒之後,書香門第,品正貌端。為何不娶?認真說來,我府里也該有個當家的女人了。只要我明日上朝點個頭,皇上便會即刻下旨賜婚。據王老相爺說,皇上怕我受窮,有意讓你來操辦。我父母雙亡,幾個本家叔伯親戚還遠在信陽。你我情同手足。由你操辦,那是最好不過。」
楊致聽徐文瀚這麼一說,不禁大大鬆了一口氣。皺眉嘀咕道:「怕你受窮?皇上若是真怕你受窮的話,多給你些賞賜不就完了嗎?一毛不拔的賜婚,真他媽摳門啊!……皇帝老兒這是在訛我呢?還是想要我去訛人?」
徐文瀚笑道:「皇上摸透了你絕計不肯吃虧的性子,訛你與你訛別人,有何兩樣?對了,方才我在路上聽說,今日你在東市與康王攜手演了一齣好戲?」
楊致心裡非常清楚,徐文瀚心機深沉,能權衡利弊勉強接受這樁婚事就不錯了,萬萬談不上滿意。知他心底膩歪無意多說,也樂得就此岔開話題,搏他一笑。
東市鬧劇的起因與經過並不複雜,最大的亮點在於涼拌活人的絕佳創意。這個天才創意的知識版權,由楊致與趙敢共享平分。
當時楊致正在一家藥行挑揀藥材,街口驟然人聲鼎沸,街肆間的人群紛紛趕去看熱鬧,楊致也順理成章的成了諸多圍觀者的一員。既是有人出頭,而且還是一位帶了四個如狼似虎的隨從的皇子,楊致原本只想做個純粹的看客,不打算摻和,更不打算與趙敢相認。
不料趙敢兩名隨從正在痛毆一眾潑皮的時候,趙敢身邊一個眼尖的隨從在人群中認出了楊致,趙敢便主動過來搭訕:「楊兄今日怎地有閒暇來此?下人魯莽,讓楊兄見笑了。」
魯莽?連瞎子都看出趙敢一臉正義凜然,如同包青天附體,自我感覺極好。
楊致應付道:「王……公子路見不平,拔拳相助,在下十分欽佩。」
趙敢裝模作樣的謙道:「我既身為這個……王公子,理當為那客商主持公道。只是爾後怎麼辦?該當如何收場?還望楊兄賜教。」
該當如何收場?無非是把一眾潑皮暴打一通給個教訓,拍屁股走人。若想好人做到底,絕了一眾潑皮回頭拿了那客商撒氣報復的後患,逼著他們賠償損失,再將為首兩人扭送官府即可。
趙敢統兵多年。不可能連這一節都想不到。明顯是在裝逼的同時裝傻,玩了一把拉楊致下水的小心眼。萬一皇帝日後以罔顧身份、惹是生非為由怪罪下來,好歹有個小夥伴做擋箭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