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明末 第一百四十五章:凱歌_頁2
城東十七里,官道的南側,陳望騎乘著戰馬佇立在一座已經被燒成了廢墟的小鎮之前。
空氣之中充斥著腐敗的惡臭,低矮的鎮牆已經是被毀壞的不成了樣子,鎮內鎮外的土地上大多都已是焦黑一片。
一眾軍兵站立在官道之上,他們的目光和陳望一樣都看著小鎮的方向。
沒有人說話,沒有人移動,所有人都是沉默不語,靜靜的站在原地。
就在他們的身前不遠處,鎮外的大樹之上,懸掛著一具又一具正在腐敗的屍體,宛如柳樹垂下的柳條一般。
陳望回過頭,目光從身側眾人的臉上一閃而過。
跟隨在他身側的一眾甲騎,大部分都是陳胡兩氏的青壯,還有一部分則是原先遼騎之中的好手。
無論是前者,還是後者,他們的眼眸之中都沒有絲毫的感情波動。
這些事情根本無法在他們心中激起任何的波瀾,在遼東、在戰場之上他們見過比這更要殘忍十倍,甚至百倍的場景。
陳望的目光掠過了身側的一眾的甲騎看向官道。
官道之上一眾軍兵在他的命令之下都已經停下了腳步。
陳望的目光從官道之上的一眾軍兵臉上慢慢掃過,仔細的觀察每一個人臉上的表情。
時間悄然流逝,陳望收回了目光,重新轉過了頭來。
官道之上的一眾軍兵,他們的臉上表情各異,有恐懼的、有噁心的、有不忍的、有同情的。
但是更多的,卻是漠然還有麻木……
眾生百態,情緒萬千,但是沒有任何一個人的臉上帶著憤恨和悲慨。
他們的臉上本應當都是憤慨。
見到這些場景,他們心中應當是憤慨,應當有怒火。
陳望沒有言語,他很清楚是為什麼。
事不關己,自然高高掛起,別人的痛苦終究只是別人的痛苦。
如今在他的麾下的這些軍兵,大部分人都是流寇之中的饑民,也就被裹挾的鄉民。
他們其實其實並不想當兵,並不想打仗。
他們想要回家,想要返回故里,繼續種地,或者是繼續做工。
他們大部分人都沒有多少的志向,他們只想稅賦少一些,收成多一些,想要養家湖口,想要和家人團聚。
之所以現在還在當兵,只不過是因為他們沒有選擇。
因為他們就算回去,他們的屋舍也已經被燒毀,他們的田地也種不出莊稼,他們也想不出辦法給官府還清積欠的稅賦。
當兵打仗,不是為了什麼保家衛國、救濟斯民的崇高目標,他們只不過是因為活不下去,為了軍餉,為了吃上一口飽飯。
什麼保家衛國,什麼救濟斯民,什麼修身治國齊天下的理想,距離他們太遠了,那是另外的一個世界的人應該想的事情。
陳望重新將目光投向鎮外那一具又一具的屍體之上,內心一點一點的變得堅硬了起來。
現在軍中的很多東西都需要改變,本質上他麾下的軍隊還是一支舊時代的軍隊,一支徹徹底底的封建軍隊。
一直這樣走下去,在不斷的磨礪之後,他麾下的軍隊能夠成為一支強軍,足以支撐天下動亂之後割據一方。
如果能夠不斷的膨脹,不斷的壯大。
利用著對於後世歷史的先知,利用著對於後世武器戰術的熟識。
就算是一統天下也未嘗是什麼虛無飄渺的事情。
但是如果只是這樣走下去,一直走下去,那麼就算最終戰勝,他麾下的這支軍隊在本質上仍然是一支封建軍隊。
陳望抬起頭望向遠方,遠方是連綿起伏的群山,群山連綿連向天際,宛如一條正在沉睡之中的巨龍。
有亡國,有亡天下。
亡國與亡天下奚辨?
曰:易姓改號,謂之亡國。
仁義充塞,而至於率獸食人,人將相食,謂之亡天下。
如今,天下將亡……
陳望目光深沉,緩緩開口。
「我教你們唱一首歌。」
現在還是崇禎九年,距離崇禎十七年還有八年的時間,一切都還來得及,一切都還來得及。
聽到陳望突然開口,跟隨在陳望身側的一眾甲騎皆是將目光投向了陳望。
他們都有些詫異為什麼這個時候陳望突然要教他們唱歌。
不過陳望是他們的主將,他們的將主,他們身為家丁應當無條件的服從命令。
陳望抬起手,握緊了拳頭,唱出了第一句歌。
「萬眾一心兮,群山……可撼!」
明嘉靖四十一年,戚家軍攻克橫嶼,凱旋迴師。
當時軍中無酒,戚繼光即席口述《凱歌》一首,教全軍將士一起唱歌,以歌代酒激勵士氣。
《凱歌》在後世有人將其改編,但是改編後的曲調卻是讓它失去了原來應有的味道。
他要教的眾人所唱的正是這首歌原來的曲調。
是戚家軍在東南抗擊倭寇勝利之後所唱的曲調。
也是戚家軍在薊州鎮迎戰蒙古之時所唱的曲調。
也是渾河之役那些浙兵在最後的時刻所唱的曲調。
「萬眾……一心兮,群山……可撼。」
一眾甲騎皆是面面相覷,這首歌他們大部分人其實